《精忠报国小说全集》

第16章

箱子里的纸张，被翻出了大半，几乎全都是当票或者购买食物的凭证。当然，这并不能成为资军的关键证据。关键证据是，这些票据的交易时间非常接近，购买的食物数量也十分庞大。截止目前统计，购买的粮食，足以供应上万人吃上两三个月的！岳家的人口就算有再多，也不至于在一个小小的宅院中，挤下上万人吧？“看样子，岳家确实在资助起义军，或者，自己组建了一只起义军！岳香菱，应该是一个女人吧，真是一个女中豪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岳家的女性也是好样的！”弹幕上纷纷称赞。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孙正居然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驳斥了所有人的观点。“我特别能体会大家期望岳家上阵杀敌，或者资助起义军的心情。但是从专业的角度来判断，我并不觉得这些粮食是用来资军的。我想大家都知道一句话，叫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句话体现了后勤的重要性，但想要行军打仗，攻城略地，后勤所需要的，可不止是粮食。兵器，铠甲，衣服，攻城器具……这些都在辎重的行列里，缺一不可。大家不要只看到最终朱元璋成功推翻元朝，起义成功。在他成功的背后，其实还有无数被镇压的农民起义！农民起义为什么会轻易的被镇压？还不是因为军备不足，训练不精！农民起义军最需要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有装备啊！”众人哑口无言。起义，听起来多么热血，多么正义。可光凭着一腔热血和胸中的正义，是办不成事的。战争，不是游戏。没有不断重来的机会。一旦准备不足，被官兵镇压，等待起义军的，只有死亡！岳家若真的想要资军，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为何只资助了粮食，没有资助兵器，铠甲那些东西？难道，吃饱饭就能打好仗吗？这显然不太现实。孙正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往下翻找。在箱子里的票据快要见底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张信纸，和一些血红的印记。血书！又是血书！不过，这和岳扬的血书还是不一样的。这封信，主体是用墨汁写成，只是在落款的地方，按上了不少血指印。一眼看上去，足有七八个不同的指印，而且有大有小。“呼……”孙正长舒了一口气，整理了一番情绪，开始认真审视这封书信。“香菱姑母！三思！三思啊！”信件一开头，那顿挫的笔画，就显现出写信人情绪的激动。这是一封，建言信！“香菱姑母。自先祖鹏举开宗至今，已有两百余载。岳氏子孙，无不谨记祖训，精忠为国！国家危难，子云，子武挺身而出，尽忠尽义！子良在朝中为官，多方斡旋，掩护义勇，尽职尽责！我等女流虽藏身山林，机杼也从未敢停！我嫁入岳家以来，从未以大家闺秀自居，金银细软，亦未曾加身。钱财为身外之物，不足为惜。玉镯，凤佩却是祖上传下，不可就此断绝！如今中原乱战，民不聊生，饥荒无数。岳家已散尽家财，送出良田，救济灾民，仁至义尽！姑母即使将祖宗遗物典当，不过杯水车薪，何能济天下也？媳：婉茹，颦眉，月娥及幼子敬上！”孙正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声音已经止不住的带着一些哭腔。古人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很难想象，这封条理明晰，有理有据的建言信，竟是出自一位女性之手。而更令人动情的，自然是信中的内容了。元末。战乱纷飞。岳家男丁，皆奔赴华夏山河，完成自己的使命。家中只有女流与幼子留守，却依旧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国家和百姓做事。其他大家族的小姐少爷，随时都有仆人伺候着。可从书信上来看，岳家分明有人在朝为官，名下还有田地，却过得极为清贫。不仅没有仆人，而且女眷居然要靠织布来补贴家用。未免让人心寒。“好人为什么总是这么苦命？我觉得信上说得对，仅凭岳家，哪救济得了天下所有人？岳家的女眷也是百姓啊！她们无官无职，没有义务做这些事情！天底下比岳家有钱的多了去了，应该他们来！道德绑架大可不必，记住岳家人带给我们的精神就可以了。”……观众们无不替岳家的女眷感到不值。但同样也为了她们的付出，而致以敬意。他们恨不得将自己的钱捐出去，把岳家的传家宝给赎回来。但历史是没有办法更改的。历史上，有太多的遗憾。有太多的凄凉。也有太多波澜壮阔的诗篇。事实上，观众们已经从之前的当票上知道，岳家的所有值钱的物品，几乎都被换成了大米和粮食。这封按上了血手印的建言信，并没有起到作用。就如同凡人无法用血肉之躯，挡住历史的车轮一样。“哎。”黄老师接过孙正手中的信件，重新看了一遍，感慨的叹了口气。听和看，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这个名叫婉茹的岳家儿媳，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到了这些字眼中。他仿佛能够通过这些字，看到婉茹当时的表情。“我觉得，不管是岳家的儿媳，还是这个名叫岳香菱的姑母。她们都是岳家的骄傲！她们的生活，可能没有其他家族的女眷那么富足，那么无忧无虑。但是她们在九泉之下，见到先祖，却可以骄傲的说，她们替岳家，顶起了半边天！”黄老师直抒胸臆，有感而发。一时间，掌声雷动。整个房间，都被掌声给覆盖。说得太好了！这封书信，看上去是婉茹和岳香菱起了争执，发生了家庭内部的矛盾。如果把两人看做对立的两方来看，婉茹和岳香菱的选择，肯定都是有人赞同，有人反对的。但黄老师却巧妙的把岳家的女眷看作了一個整体。没有对错。只求问心无愧。只求不愧对列祖列宗。从这个角度来看，婉茹和岳香菱，根本没有丝毫的分歧。她们做出的选择，都不是为了自己！“各位，这里还有最后一封信。”等到黄老师说完，孙正才慢慢的将箱子底最后一封信件，拿了出来。掌声停止。这最后一封信又是谁写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一个信封所牵引。信封上并没有写收件人是谁，也看不出来历。大家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孙正拆开封口，取出信件。只见孙正拿出信件，看了一眼排头，顿时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笑容。“是岳香菱的回信。”意料之中。可这并没有让大家热情减退，反而大家都想知道，究竟岳香菱是如何力排众议，最终拍板的。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孙正还没开始读信，脸色就有了些微微妙的变化。他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脸部的肌肉紧绷，写满了痛苦。“黄老师，要不你来念吧……”孙正还是第一次放弃追寻历史踪迹的机会。“好。”黄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料定书信上，应该有什么让人心惊的内容。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接过信件，快速的扫了一遍。可尽管提前有了预警，他仍旧瞳孔收缩，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混账！”他抓住自己的头发，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过了良久，才慢慢的缓过劲来，开口念道：“婉茹，你们的信，我已看到。你本是官宦家的小姐，衣食起居，皆有人照料。嫁入岳家，你辞退婢女，事必躬亲，毫无怨言。子良有妻如此，是他莫大的福分。至于典当玉器，玉佩之事，我与你感同身受，但却无须再议。岳家自宋至今，钱财取之于民，自当用之于民。我非要救济天下，不过是乌鸦反哺，尽绵薄之力。今又听闻你为了保住玉镯，赶回娘家，筹集粮食。我深感愧疚。玉镯，玉佩，我前日便已当出，未能与伱商议，是我过于独断。等你回家，看完此信后，我将与你……”黄老师的声音，戛然而止。“师父，怎么了？念完了吗？”忆兴只觉得一头雾水，这正到了关键时刻，怎么突然停了。“没有念完，但写信人的笔在这个地方，确实停顿了很久，纸都被墨团浸透了。”黄老师皱眉说道。“为什么呢？后面有说吗？”
“嗯。”黄老师点了点头道：“岳香菱之所以停顿，是因为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她听到了婉茹遇害的消息！”什么！遇害？“等等，我没听错吧？遇害？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而已啊！谁会杀，谁又敢杀岳家的人？难道是她们家造反，被朝廷连坐了？不会这么巧吧，刚好回去就被抓住？不管什么原因，简直丧尽天良！她只是去筹集粮食啊！为什么要杀她！”……弹幕快要疯了。明明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家庭对话的温馨。婉茹和岳香菱都是极其明事理的女人，有她们在岳家，即使家中没有男人，岳家也绝对不会垮掉。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婉茹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岳家的宝藏！“其实，没那么复杂，也没什么阴谋论。”黄老师看到工作人员反馈的弹幕，微微摇了摇头。“婉茹真的很贤惠，也很有能力。她不仅说动了亲生父亲，慷慨解囊，而且还劝说当地的官府开仓放粮。但是，在和官兵一同押运粮食，去往之前岳家救济难民的村落时，他们却遭遇了地方的农民起义军。婉茹被当成了官府的人，被起义军截杀了，粮食也一粒都没能带回去。”黄老师现在十分平静，是因为他在之前，已经将悲愤的情绪给宣泄掉了。混账！他那一声怒骂，针对的就是这些所谓的起义军！“太过分了！居然连女人也不放过，明明就是一群披着起义军衣服的土匪！亏我们之前还觉得岳家是在资军，觉得起义军是正义的一方，我呸！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一心为百姓的岳家人，居然被百姓所杀！那叫百姓吗？就算他们出身百姓，也不过是变质的垃圾！我都觉得心里很堵，岳香菱知道了这个消息，应该会更难过吧。”……黄老师虽然保持着镇定，但刚接收到这个消息的观众，哪还坐得住？他们都难以想象，婉茹在生命的最后究竟做了些什么。是告诉起义军，她们岳家的男人，也在起义军中，奉献了生命？或者苦苦哀求，让起义军将粮食送给灾民？亦或者，连话都来不及说，就在混乱中被砍死了？似乎都有可能。但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想要回到岳家吧？她的孩子，她的理想，她的归宿，都在岳家。她必须得回去！所以，岳香菱在信件的最后写道：“你这傻孩子，要是早些告诉我，我也能保护你啊！你父亲说，要将你带回去安葬。但你放心，你进了岳家门，永远都是岳家的女儿，姑母现在就去……接伱回家！”……“天啊，太感动了！真的哭死，有这样的姑母，婉茹也值了。我好像看到了一位女将，脱下了农服，重新穿上了铠甲！岳香菱一定会给婉茹报仇的吧？肯定会的！姓岳的女人，绝对不会输给一群强盗！哎，也不知道最后婉茹回到岳家没有。”……直播间的观众们，根据岳香菱最后的话语，展开了无限的遐想。有人杜撰出岳香菱披挂上阵，以一敌百，将抢夺粮食的起义军全部击杀。也有人想象出岳香菱到达婉茹的娘家，霸气的夺回婉茹遗体的场景。所有的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可是……事实真相，却永远遗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岳香菱没有把这一段历史记载下来，后人也没办法窥探其中的隐秘。“师父，我感觉好难受啊。”房间里，忆兴的眼眶湿润了。他不仅为婉茹的死感到痛心，也是因为无法知道后续的情况，感到揪心。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本剧情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的小说，在最后将要介绍主角和反派斗争的结果时，突然戛然而止。没有盖棺定论。就是一切皆有可能。我们可以想象好的结果。但坏的可能也无法排除。这种感觉，着实让人不太舒服。但是……“傻孩子，我想，婉茹的遗体，最后应该是回到了岳家的！”黄老师拍了拍忆兴的肩膀，尽量往好的地方猜想。“不！”突然，小可开口道。嗯？众人狐疑的看向小可。只见小可手中拿着桌子上的黒木盒，打开了盒子，将其中的木钗子取出：“不是应该，她确实回来了！这就是她的东西！啊？”众人原本还以为小可真有什么高谈阔论。结果只是一厢情愿的猜想。那枚木钗子，孙正早就检查过了，根本查不出来历。“小可，你为什么说那木钗子是婉茹的？”黄老师没有对小可的说法不屑一顾，而是认真的询问道。“这是我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只木钗就是她的……而我们岳家，只把死人的东西，收藏得特别好，如果她没有回来，是如何收藏她这只木钗的？”嘶……小可话音一落，黄老师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周遭之人，也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都有些战栗。小可的话，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死人！岳家的先辈，当然都已经逝去了。但是，小可口中“死人”的意思是，那些为家族和国家献身的人。不管是步人甲，还是精忠报国的纹身。亦或者祭奠岳威，岳文的幡。这些刻意收藏起来的遗物，几乎都来自那些为大义而牺牲的岳家人。这個房间里，为什么只有一枚貌不惊人的木钗子被精心的放在盒子里？黑木盒子的价值，都比这一支钗子要高！只能说明，这只木钗的主人，是岳家所有人都尊重的一名岳家女性。而这名女性，还为了大义，牺牲了！这种情况，不正和婉茹吻合了吗？“金银细软，未曾加身……”再回顾书信里的内容，众人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婉茹的钗子。一个朴素的女人，唯一的饰品！小可的直觉，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让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而就在这时，小可竟又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居然把木钗子，递给了陈梦溪：“来，给！”给……给我？”面对小可突如其来的举动，陈梦溪只觉得又惊又喜。亦或者说，有点……受宠若惊。她明明伸出了手，可是却没办法将手打开，真的将木钗子接过来。“对啊，因为你现在是咱们岳家唯一的媳妇呀！”小可眨了眨眼，很是可爱的说道。为什么？陈梦溪的脑海中顿时升起一个疑问。明明昨天晚上，她和小可对岳扬的描述根本就对不上。她自己都还在犯嘀咕呢，小可为什么突然认可自己了呢？当然，这也不是她拒绝接过木钗子的唯一理由。这个钗子，来自于一名巾帼英雄。尽管这名巾帼英雄，并不像历史传说中的花木兰一样英姿飒爽。她没有上阵杀敌，没有直接的为国家做出卓越的贡献。她不过是想要尽力的维护好一个家庭，守护住家族的荣誉罢了。但就算是这样，陈梦溪也自愧不如。她到目前为止，其实都是懵的。她只是来找寻失散多年的女儿。可莫名其妙的，就被告知，自己的女儿来自于一個满门忠烈的传奇家族。虽然她因为岳家人的事迹，非常感动。但她根本没有做好以岳家人自居的心理准备。要继承一个巾帼英雄的遗物，对她来说，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我……我不配，你放回去吧。”犹豫良久，陈梦溪还是摆了摆手，拒绝了木钗。然而，小可却丝毫没有听她话的意思，仍旧把木钗举在她的眼前。仿佛她要是不接，小可会在这里举一天似的。“梦溪，你就拿着吧。”黄老师微笑着劝说道，眼神中充满了鼓励和宠溺。陈梦溪不论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后辈，都是他认可的人。他并不觉得陈梦溪有什么不配的。“对，姐，你就拿着吧。”忆兴也附和道。“我真不行，我才知道岳家的事情，又没为岳家做过什么。甚至都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我和婉茹相比，差远了。”陈梦溪纠结的摇头。她也不是不想要这枚钗子。这枚钗子，除了是婉茹的遗物。而且是小可给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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