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瑶传》

第2章 掖庭

不觉间正月己过，萧懿瑶提着重重的水桶，将水倒进池子里，将堆积如山的衣服一遍遍清洗，她衣裳单薄，纤细的手因寒冷和劳累而生了疮，她一副宫女打扮，穿着粗布衣裳，全然没有了在萧府时的高贵与骄矜。

她望向高高的宫墙，紧闭的宫门，浣衣局，这个她从未想过会与自己有一丝关联的地方。

“哎！

我说你不是萧府的大小姐么？

怎么做事竟这般偷奸耍滑？”

浣衣局的掌声姑姑冯敏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她手持皮鞭，用以随时规训不听话的宫人，自然了，她的皮鞭从未落到萧懿瑶身上过，萧懿瑶知道，母亲那点贴身的首饰大部分都进了这位冯嬷嬷的腰包。

“偷奸耍滑”这种字眼竟用在自己身上，萧懿瑶心中凄然，望着冯嬷嬷那张宽毅的脸与威风的眼睛，萧懿瑶认错道：“嬷嬷，我知道错了。”

冯敏不耐烦道：“我己与你说过好多次了，说话要自称奴婢，别我来我去的。”

一旁的王文君见状，忙过来拉着萧懿瑶，对冯嬷嬷赔笑道：“孩子还小，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冯嬷嬷还请见谅。”

说着对萧懿瑶道：“瑶儿，快与冯嬷嬷说个不是！”

萧懿瑶垂着眼，她还放不下自己大司空府嫡小姐的身份，要她朝这个老妈子称奴婢，她当真是不愿。

王文君握着她的胳膊，表面看只是握着，其实手上使劲掐她。

萧懿瑶被掐的生疼，看了一眼母亲，母亲的眼神流露着担忧心疼，她深知母亲这般是为了自己好，不忍母亲难过，她恭敬的对冯敏道：“是奴婢错了，还请冯嬷嬷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奴婢。”

见着眼前这个昨日司空府的大小姐在自己面前这般低眉顺眼，冯嬷嬷自然舒了心，脸上有了笑容，说道：“知道懂事就好！”

夜里，萧懿瑶与母亲一同在屋里歇息，这间屋子是昨夜来时冯嬷嬷分配的，有一张够两人睡的床，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

在浣衣局所有的宫人中，这算是极好的待遇了。

她拿出母亲的首饰盒，只是一个普通的木盒，那日被卫兵抓的匆忙，王文君将身上所戴的首饰全部摘下藏于袖中，知道一定用得上。

来到皇宫后随便找了个木盒将首饰装起来，送这个送那个，己经只剩下几件。

“母亲，不知几个姨娘和姐妹们关在何处，不知道她们好不好。”

她叹了一口气，“几个妹妹还那么小，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些苦楚。”

王氏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她们呢。

母亲能保着你，能让咱俩住在一起己是十分不易了。”

“母亲，你说父亲真的会谋反吗？”

萧懿瑶问。

王文君道：“你父亲从前极为谨慎，这几年被几个小妾哄的己经不知道自己是谁。

朝堂波诡云翳，圣心难测，如今大皇子与三皇子的储位之争己到了白热化，恐怕你父亲……是站错队了。”

萧懿瑶认真的看着母亲，她出生于太原王氏，举手投足俱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她还记得幼年时父亲和母亲的许多温馨时光，母亲脸上常泛着甜蜜而幸福的笑容，只是随着时间的逝去，姨娘们的出现，父亲看望母亲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些年，母亲苍老了许多。

王文君见她望着自己，心疼的拉起她的手，“你熟读诗书，该是知道宠辱不惊这句话。”

她的声音无限温柔，“母亲知道，你放不下司空府大小姐的身份，甚至不愿对那冯嬷嬷称奴婢，可咱们到了这一步，这些都是早晚的事呀！

今日对着冯嬷嬷这般了，他日遇见谁，管他是阿猫阿狗，你也不拘着了。

如今萧家到了这步田地，盖因萧家有些人行事嚣张，认不清形势，月亮到了最圆的时候，便不能再圆了。

瑶儿，母亲现在别无他求，只愿咱们在宫中能平平安安，母亲便知足了！”

萧懿瑶泪眼涟涟，从前母亲是司空府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主母，如今却一朝为奴，接受命运这样的安排，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智慧……她反握住王文君的手，说道：“我会听母亲的话，早日习惯身份的转变。”

王文君叹了一口气，“如今圣上病重，你父亲的案子，不知还能不能有转圜的余地。”

“母亲的意思是，父亲谋反一案或许还能……”萧懿瑶眼里有了一丝希望。

王文君道：“圣上虽然宠爱崔氏和三皇子，可大皇子毕竟是长子，他的母妃虽仙逝，可也被追封为贵妃。

这些年，多亏了你父亲待他好，大皇子精炼能干，颇受朝臣敬重，只要他能成事，必然倚重你父亲，储位之争，不到最后一刻，谁胜谁负都不一定呢。”

“储位之争……”萧懿瑶看着母亲，“女儿从前看史书，储位之争都是腥风血雨的，父亲竟参与了这些事吗？”

她有一丝害怕，倘若大皇子失败，萧家只怕万劫不复。

如今，只能盼望大皇子夺嫡成功了。

王文君欣赏的看着女儿，不枉她教女儿自幼读史书，小小年纪竟也知道朝堂的腥风血雨。

“原本这些事情母亲不该让你知道，可是如今我们己落得这番田地，母亲便将一切都告诉你吧！

先帝的端慧皇后王氏，是母亲的族人。

她生下三个嫡子，先后身亡，端慧皇后抑郁成疾，不久离世。

端慧皇后去世后，储位之争在当今陛下与先帝最爱的九皇子之间展开，你知道的，萧王两家世代联姻，而当今陛下与当时的侧王妃王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这侧王妃，便是母亲的堂姐，萧王两家在九皇子与陛下之间选择扶持陛下，最终陛下登基，他感念你父亲拥戴之功，封你父亲为大司空，让你父亲在朝堂上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你堂姨母被册封为王贵妃，可惜好景不长，在你六岁那年，王贵妃暴病薨逝，圣上追封她为淑德皇贵妃，没过几年，王贵妃留下的一双儿女皆染病身亡……长公主和西皇子走的时候，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八岁，上天如此残忍，堂姐竟未能留下一个血脉……”萧懿瑶认真听着，“其实当时内宫的人都知道，王贵妃是在与崔昭仪的斗争中败下阵来，崔昭仪便是如今的崔贵妃，三皇子齐贤的母亲！

大皇子桓的母亲卞美人薨逝时，崔昭仪膝下无子，便求了皇上，抚育大皇子。

崔氏为了彰显自己贤德，也为了手中的筹码更重，甚至是她亲自求了圣上，追封卞美人为贵妃，后来她有了三皇子，一心只为三皇子谋利，大皇子心中忐忑，多次向你父亲求取妙计……悼隐太子仙逝，因着你堂姨母与崔氏的过节，要想萧家走的长远，你父亲只能帮助大皇子。

此次你父亲以谋反入狱，少不了卢忠和郑知远的谋算。”

“我懂了。”

萧懿瑶道，“这种情形，父亲也只能选择大皇子了。

可是……悼隐太子是谁？

卢忠和郑知远又是谁？”

王文君道：“悼隐太子乃陛下与原配皇后史氏所生，在皇子间排行第二，陛下看重嫡子，一出生便将他立为太子。

太子长大后，性情乖戾，多次被朝臣弹劾，就在两年前，陛下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将其流放至房州，途中含恨自杀，被追封为悼隐太子。

至于郑知远和卢忠，则是三皇子齐贤妃嫔的父亲，崔贵妃通过联姻，使他们二人的势力牢牢为三皇子所用，从前他们在你父亲面前只能唯唯诺诺，如今他们的势力却是一日比一日深了。”

萧懿瑶道：“想必史皇后一定早逝，否则若有母亲护着，悼隐太子定不会如此命苦。

至于卢家和郑家，我倒是知道一些，也算皇子们联姻首选的世家贵族。”

“史皇后在皇上登基三年后去世，谥号为文昭皇后，在这种情况下，悼隐太子能安稳做二十二年的太子，己属不易。

王贵妃与崔贵妃斗争多年，最终却英年早逝，连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无法保全，崔昭仪却一步步封妃、贵妃，享尽圣上宠爱，如今又通过联姻为三皇子争得朝堂上的势力，实在是厉害。”

崔贵妃……萧懿瑶想象着这样一个厉害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