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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京

    男女主角分别是祁渊沈珈芙的其他类型小说《嫁入皇城,宫斗就在一瞬间完结版小说全章节目录阅读》,由网络作家“三日京”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沈珈芙到大殿中时明显看见了太后的冷脸。她小心地凑上前,大殿上无人敢说话,她也只是看着桌面上准备丰盛的菜肴,上前去给太后舀了碗汤。“姑母莫要气坏了身子。”沈珈芙咬声,轻轻道。太后看着一脸好欺负的沈珈芙,重重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皇帝怎么就喜欢那个乐女了,她侄女儿的样貌身段哪哪儿都好,怎就看不上了!“凝香苑什么时候去请的皇帝。”太后问道。回话的小宫女垂头应声:“回娘娘,凝香苑那边待陛下下了早朝就将陛下请过去了,琴心姑姑去了御书房没看见陛下,问了才知陛下过去了还没回来。”“你说说,皇帝又不是太医,叫他过去有什么用?”太后连汤也不喝,对兰婕妤显而易见地不喜。沈珈芙只随着她的话,点头道是。侍奉太后用完午膳,沈珈芙回了偏殿,她也有午睡的习惯,这一...

章节试读


沈珈芙到大殿中时明显看见了太后的冷脸。

她小心地凑上前,大殿上无人敢说话,她也只是看着桌面上准备丰盛的菜肴,上前去给太后舀了碗汤。

“姑母莫要气坏了身子。”沈珈芙咬声,轻轻道。

太后看着一脸好欺负的沈珈芙,重重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皇帝怎么就喜欢那个乐女了,她侄女儿的样貌身段哪哪儿都好,怎就看不上了!

“凝香苑什么时候去请的皇帝。”太后问道。

回话的小宫女垂头应声:“回娘娘,凝香苑那边待陛下下了早朝就将陛下请过去了,琴心姑姑去了御书房没看见陛下,问了才知陛下过去了还没回来。”

“你说说,皇帝又不是太医,叫他过去有什么用?”太后连汤也不喝,对兰婕妤显而易见地不喜。

沈珈芙只随着她的话,点头道是。

侍奉太后用完午膳,沈珈芙回了偏殿,她也有午睡的习惯,这一觉睡得安稳,醒过来时看见有些变了天。

“姑娘您醒了?”锦书笑笑,倒了盏温水递过去。

沈珈芙迷瞪瞪地接过,垂眸小口喝了一半,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外面:“什么时辰了?”

锦书道:“未时六刻了姑娘,奴婢见您睡得熟就没叫您。”

沈珈芙哦了一声,她的规矩学完了,在寿康宫也没什么事可做,偶尔多睡一会儿也没事。

“你怎么瞧着有些高兴?”沈珈芙醒了神,注意到她,“发生什么了?”

锦书压低了声音,说:“姑娘睡着不知道,听说陛下从凝香苑出来的时候罚了凝香苑的好些宫人,连午膳都没用就走了。”

沈珈芙有些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锦书继续同她讲:“像是兰婕妤说错了话,陛下虽没罚她,但奴婢听宫人都说她是要失宠了。”

沈珈芙听着这些话却没像她一样觉得高兴,人人都说兰婕妤受宠,可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失宠的消息就传了出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的反应也在无形当中给了其余人猜测的凭证。

这才是真正的看别人脸色行事。

沈珈芙忽然想到自己绣的那副帕子,想了想,还是不该那么敷衍,应当好好绣才是。

“上次那绣帕子的布可还有剩的?”她问。

锦书点点头,那是太后娘娘给的上好的料子,还剩下些。

沈珈芙松了口气,叫她拿来。

锦书摸不着头脑地将剩下的料子取来,却见沈珈芙的架势是要重新再绣一张帕子,疑惑道:“姑娘这是为何?”

沈珈芙挑着丝线,没看她,回说:“我这叫未雨绸缪。”

实则完全没能来得及。

晚膳之时,祁渊过来了。

太后明显还没消气,看见他过来,一怔,侧过头看着周嬷嬷。

周嬷嬷下去叫沈珈芙过来。

“午时儿臣不知母后派了人过来,下午又是朝事繁忙。”祁渊一进殿,一个字也没提兰婕妤。

太后也没提她,看见沈珈芙略带茫然和慌张地过来,放下了心。

“倒也没别的事,只是用一顿家宴。”太后说着,叫人摆了膳。

桌上有酒。

祁渊正襟危坐,目光落到了酒盏上,片刻后,眼神却极其轻慢地上挑到了给他斟酒的沈珈芙身上。

压力不断地施加到她身上,沈珈芙身子一抖,差点将酒洒了。

她两面为难,太后要让她这么做,但这么做她就不得不直面帝王的怒火,她夹在中间,寸步难行。

那只斟酒的手愈发不稳,纤细的手腕仿若抬不起酒瓶。

祁渊面上神情不变,这时候他倒是想看看太后究竟是想做什么了,以至于吓得沈珈芙成了这般。

他漫不经心地微微抬手,手掌触到了沈珈芙手腕那截纤白又稍凉的皮肤。

“够了。”

沈珈芙迟迟回了声是,感觉到刚刚被握了一下的手腕都发热滚烫起来。

她的手有些颤抖,急急收回来,贴在身侧,总觉得那里的热度散不下去。

“珈芙也坐下吧,都不是外人,就不必扭捏了。”太后说得容易。

她的话说完,沈珈芙去看祁渊的反应,没见他反对,这才乖巧应了声是,垂下小脸坐到了距离祁渊两步远的座椅上。

太后忍不住咂舌叹一声:“珈芙就是太听话了,性子软。”

祁渊并不打算听她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他举着酒盏,刚沾唇,复又放了下来。

沈珈芙想到之后要做的事,紧张得吃不下东西,眼神不经意瞥过祁渊,却与他撞个正着。

她没躲,举着酒瓶还要给祁渊斟酒。

第二盏酒下肚,祁渊的脸色都不变一下,根本没醉。

就在一顿饭用到尾声时,舀汤的宫人忽然撞到了祁渊的酒盏,盏中的酒水洒了他一身。

祁渊抬眸,看见太后仿佛松了口气的目光。

原来这就是目的了——将酒洒在他身上,接下来许是要让他去换衣裳?

沈珈芙站了起来。

宫人在地上求饶,太后叫人把她带下去。

“先去换件衣裳吧。”太后叫了沈珈芙,“珈芙,快去带路。”

祁渊一个字都没有提,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似乎并不恼,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酒渍。

沈珈芙亦步亦趋地跟上,跟着祁渊出了大殿门。

偏殿常备有一些衣裳,就是陛下所穿的常服也有备着。

沈珈芙还觉得手腕愈发滚烫,她推开偏殿大门,快步去给祁渊准备衣裳,同时将自己绣的手帕拿了出来,塞进衣裳里。

她动作很快,一切做完祁渊也才刚走到身后。

“陛下,衣裳在这里,臣女就先——”

话没说完,祁渊的声音止住了她:“你留下。”

沈珈芙抬起头,眸子里满是慌乱和惊疑——留、留下她?太后娘娘可没说这一出。

祁渊不管她,打量了一下周围,也没闻到什么别的味道。

见沈珈芙半晌没动静,他这才点醒了人:“宽衣。”

沈珈芙明白过来,站近了些,微微咬唇,垂眸给祁渊解衣裳。

她老老实实地给祁渊解了衣衫,又给他换上了一旁准备好的另一套衣裳,只是不知是不是手帕没放好,衣裳展开的时候落了下来。

祁渊看见沈珈芙的脸色明显变了。


“可谁知、谁知嫔妾刚弯下膝盖,淑仪娘娘就偏说嫔妾,说嫔妾戴的白玉花簪晦气,还说嫔妾穿素色是故意的……”

许美人说到这儿,抬起脸来,哭得近乎要止不住声音。

沈珈芙这才看见她的发髻散乱,似乎是被人刻意揪住了头发,使劲拉扯过的,实在狼狈。

要说素色,沈珈芙自己也喜欢素色的衣衫,她年纪轻,穿素色或者艳色其实都很衬她,但许是入了宫不愿过分引人注目,再者,毕竟是在寿康宫中侍奉太后,不好整日穿得艳,于是一次也没穿过艳色。

许美人委屈极了,继续带着哭腔道:“嫔妾实在没有要故意与淑仪娘娘作对的意思,实在是、实是嫔妾平日里就是这么穿的,淑仪娘娘不信,嫔妾挡了几下,不注意就被她推了,往后倒时才知是撞到了婕妤娘娘身上,嫔妾不是故意为之——还望陛下和皇后娘娘为嫔妾作主!”

她的话说完,赵淑仪那一双眸子似乎是点燃了火,怒目看她:“她撒谎——”

她的神情终于带上了慌乱,似是怒不可遏,说话间手都在颤抖,望向祁渊的目光有几分希冀:“陛下,嫔妾的孩子没了,嫔妾的孩子没了啊…她故意出现在嫔妾面前,穿着素衣,带着素簪不就是提醒嫔妾吗——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赵淑仪说着,喃喃着再看向许美人,手不受控制地往前,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时一把抓住了许美人的头发,使劲拉扯着。

许美人霎时间发出一声惨叫。

在内殿安静等着的兰婕妤也听见了那一声,她抚着肚子,垂头一言不发。

殿内乱了起来。

等宫人把两人拉开之时赵淑仪面上还能清晰可见癫狂之状,而许美人则躲在宫人身后,头发也被拉扯拽掉了几根,更显狼狈。

祁渊沉着脸,气氛有几分可怕。

皇后也没料想会发生这种事,还想再问点什么,祁渊已经开了口。

“来人,赵淑仪意图谋害皇嗣,即日起,贬为常在,幽禁冷宫。”

众人的目光瞬间变了,就连沈珈芙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初入宫中时在请安礼上看见了赵淑仪,那时候赵淑仪性子傲,又怀有皇嗣,风光无限,这才短短几个月,就经历了丧子的打击,如今又被打入了冷宫,似乎情绪也有些不受控制了。

沈珈芙下意识看去。

赵淑仪面色惨白,像是被祁渊的一句话打入了深渊,她没有哭,却浑身颤抖起来,歇斯底里地开始喊:“陛下——您不能这样!您要为嫔妾的孩子作主!他无辜惨死!是有人害他——是有人害他啊!陛下!”

侍卫赶紧拉着赵淑仪出去,离得远了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像是恨不得叫所有人听见,怀着怨恨和不甘的吼声。

殿内静下来,就连许美人都不敢打破沉寂。

许美人近些日子正得圣宠,皇后有些摸不准祁渊的意思,见他久不开口,主动问了话:“陛下,今日之事虽说错不在许美人,但毕竟还是要给兰婕妤一个交代,臣妾想,罚她两月月俸让她长个教训,陛下觉得呢?”

祁渊缓缓将视线扫过许美人,不知在想什么。

“罚月俸哪能长教训。”他漫不经心开口,“关禁闭吧。”

说罢,祁渊起了身,也没再往内殿去看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宫妃们跟着起身行礼恭送。


她轻轻拿着手帕擦干净手,收回了面上的冷意,问:“她住哪座宫殿。”

“回娘娘,是玉芙殿的侧殿芙蓉苑。”

淑妃扯出一个冷笑,还真是巧,陛下心思都花到这份上了,定然是上心了。

“左右她是沈家的姑娘,又有太后娘娘护着,日后说不准能踩着端妃爬上去,她这小姑娘,心思可不少。”

原来的端妃虽也是太后侄女,但也不像这位沈姑娘这么得人心,让太后喜欢的不行。

淑妃的神色逐渐认真起来,不再开口。

像淑妃一样有所疑虑的不止一人,兰婕妤算是其中一个。

她隐隐能察觉到陛下对沈珈芙有几分上心,但帝王不喜形于色,她也不知道沈珈芙能占几分,但现在看来,应当是比她预想的要多些。

兰婕妤捧着肚子,她昨日才被人暗害,今日陛下就传旨册封沈珈芙,初封位份便与她一样,还赐封号‘玉’。

她那么艰难地从常在晋升到了婕妤,而沈珈芙一开始便是婕妤。

兰婕妤讽刺地勾了勾唇,抚着小腹的手一下一下没有停——沈珈芙可真是好命,有个好家世,这些金尊玉贵之人又哪能懂得低位者的艰辛。

“娘娘,安胎药送来了。”听荷伸手奉上了药,还是温热的,入口正合适。

兰婕妤伸手接过,闷声喝完了一碗药。

她的身体还记得昨日那危险的情境,喝下药的时候连带着精神也松懈下去不少。

这时她才注意到今日殿内的人少了许多。

她皱了皱眉,问:“宫人都去哪儿了?”

听荷小声道:“回娘娘的话,陛下昨日让慎刑司的人去查,昨夜慎刑司的人就过来,带了好些人走,现在还没回来呢。”

说到这里,听荷心里一阵发凉,慎刑司的手段可怕,宫人犯事被带进去,出来时都得脱一层皮,可一下带走这么多人,凝香苑干活的人就少了,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只能盼着慎刑司早些查清楚。

兰婕妤没说什么,将喝完了药的空碗递过去,重新躺回床榻上,眼神幽幽瞧着窗景。

她不着急,她现在只需要好好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有了皇嗣傍身,她就多了一份倚仗。

她不着急。

沈珈芙第二日就搬好了所有的东西,她本来进宫就没带多少行李,在寿康宫住了大半年,东西渐渐多了起来,但宫人们动作很快,第二日下午就回她说可以过去了。

她离开之时特意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倒没舍不得,忙碌着又叫人给她送了许多东西去。

沈珈芙到芙蓉苑的时候刚好是下午,里面整整齐齐,宫人们上下忙碌着正将各宫送的礼登记在册往里放。

她对新地方有些好奇,带着锦书转了一圈,最后转到院子里的小竹楼上。

“姑娘当心。”锦书在后面稍稍护着她,怕她摔下来。

沈珈芙朝她笑笑,道:“你说巧不巧,这儿竟也有个小阁楼。”

她在曲州的家中闺房也有一个竹建的小阁楼,夏日里凉爽,又能借着高处瞧风景,她很喜欢。

锦书也同样笑笑,道:“可不是嘛,奴婢瞧着这小阁楼比姑娘闺房里那个还好看呢。”

等站上了楼上的平台,沈珈芙兴致忽然就淡了下来,她没再说话,只是唇边的笑容渐渐收缓。

锦书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除了在日光下闪烁着微光的金瓦,便只剩下层层叠叠蔓延到远处的红墙。


也不知道兰婕妤究竟是真不好了还是故意装的,若要是装的,未免有些太蠢了些,这不是公然和太后对着干吗?

“是,臣妾这就去。”淑妃起了身,应了一句,跟着就出了宫门。

-

凝香苑内,兰婕妤脸色发白地躺在床上,太医正给她诊脉,她的视线透过床帘,只能模糊地看见祁渊的影子。

比之腹中渐缓的疼痛,她心中更是一片惨然,她哪能不知道太后对沈珈芙有多重视,在这种日子里她怎么可能去与太后对上,就连身下见了血她也只是叫人走小路去请太医来,叫人别声张出去。

可哪能想到,传话的宫女偏偏就撞见了陛下,陛下知道了这件事,于情于理都会过来一趟。

她宁愿陛下不过来。

思绪乱成一团,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是谁害的她,手段实在阴狠。

太医收回了手,也将银针顺势取下,转回身对祁渊道:“陛下,婕妤娘娘是用了活血之物,这才有落红之兆,微臣已施针替娘娘稳了胎,只是之后还得好生将养着,万不可再出现这种状况。”

祁渊点了兰婕妤的贴身宫女问话。

“回陛下,娘娘近日衣食住行都与平常无异,要说活血之物,自从娘娘有了身孕,这些东西都不敢再出现在凝香苑中,奴婢也不知究竟、究竟是从何而来。”

对于宫女说的话,祁渊并不意外,他让太医自行去找,将整个凝香苑都要翻了个遍,终于翻出了所谓的活血之物。

淑妃赶到的时候太医正拿着一个小瓷瓶交到祁渊手上。

“陛下,正是此物。”

听荷看见太医递过去的东西,怔了神,喃喃道:“怎么可能……”

淑妃恰巧进了殿中,朝着祁渊行了一礼,对上祁渊不算和善的视线,头皮发紧,只得道:“陛下,太后娘娘叫臣妾过来看看情况。”

床榻上的兰婕妤远远听到了淑妃的声音,心中更是一冷,太后只叫了淑妃过来,连皇后也没来,她是当真惹恼了太后。

淑妃说罢,看向听荷,问她话:“你刚刚说不可能,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听荷抹了把眼泪,忙道:“回淑妃娘娘的话,这是我们主子用来涂抹身子的香膏,而且,这是主子自己做的,主子都没往里面放什么香料,又怎会往里面放活血之物?”

说是香膏,其实味道极淡,想来兰婕妤自己也知道有孕之后不能用那些香味重的东西。

但这东西既然是兰婕妤自己制的,又怎会在里面出现活血的东西?

太医道:“回陛下,这香膏最表层确有活血之物,但下面却没有,想来是用了一层粉末盖上了一层,所幸娘娘用的量少,还不至于叫娘娘滑胎。”

殿内安静下来。

忽然,床上的帘子被人拉开,露出兰婕妤那张白得有些病态的脸,她挣扎着想要到祁渊面前,奈何身子一动就疼,带着哭腔的嗓音远远地传过去:

“求陛下为嫔妾作主,为嫔妾腹中的孩子作主,是有人要陷害嫔妾,嫔妾——”

话没说完,仿佛忽然失了力气,晕倒在床上。

太医赶紧过去查看。

祁渊的眼眸中依旧不见柔色,他随口下了旨意:“此事交予慎刑司去查,涉事宫人全部杖毙,三日后,朕要看见结果。”

说罢,他起身,径自走出了凝香苑。

出了凝香苑,刘秉和算着时辰,这时候约莫太后那边已经开宴好一会儿了,等他们到了,说不准刚散宴。


沈珈芙一直垂头跪在地上,这就有些难堪了,连带着太后的神情也不大好。

但祁渊没说什么,也没人叫沈珈芙起身。

“你来给太后侍疾,可曾记得太后什么时辰用药。”过了一会儿,祁渊终于开了口,话语中的情绪却叫人辨不清他的深意。

沈珈芙没能抬头,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地传出:“回陛下的话,太后娘娘每日午时后会用一次药,太医说这药有安神之用,娘娘用过后会好睡一些。”

一点没说错。

沈珈芙心中提起一口气,不稳地吊在半空,等到这句话落下,祁渊终于叫她起身了,这口气也缓缓吐了出去。

伴君如伴虎,这话说得果真没错。

她这几日在练规矩,跪的时辰不少,但也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般让她跪得后背生出冷汗来。

若不是她平日里自己小心,也注意着来宫中明面上的借口,今日帝王的这个问题只怕是真答不出来。

见沈珈芙起了身,太后的脸色好了些许,同时又打岔,说着祁渊:“都同你说了这孩子照顾得细心,你偏不信,哀家还能唬你不成?”

容美人将刚刚祁渊递来的点心吃完,多情的眼眸不经意落在下面站起身的那姑娘身上。

许是刚及笄没多久,她的面容隐隐看着还有些过分柔和,月白的锦裙将她的身形掩住,天冷衣裳穿得厚,也窥不见什么。

只是她年纪尚小,面上的情绪叫人很容易就看出来。

沈珈芙红唇微抿,肤白赛雪,偏生那眼珠黑亮,长睫卷翘又浓密,垂下眸的时候就不自觉地透着一股无辜可怜的模样,叫人看了心软。

“既然她照顾得当,朕也就放心了,时辰不早了,儿臣先告退了。”说罢,祁渊起身。

在他身边的容美人也跟着起身,朝着太后行了一礼,和祁渊一起出去。

大殿之上,太后的脸色明显不好,她也不是指望着祁渊今日就能看上珈芙,但今日打了个照面,她明显看出来,他没上心。

这就难了。

“姑母,是不是臣女说错话了?”沈珈芙小心地出声,这才打乱了太后的思绪。

太后一面可惜她长得这一副柔软天真的模样,另一面又当真有几分慰藉,难为她整日在偏殿还能知晓她什么时候用药。

“好孩子,你没做错,过来,同姑母说说话。”太后朝她招了招手。

今日祁渊来这一趟也提醒她了,既是要做戏,必然得把戏做足了,不然传出去也对沈珈芙日后的名声不好。

沈珈芙走了过去,在太后身边的软垫上坐下,给太后捏了捏肩。

“明日起你就时常过来吧,在哀家身边,哀家也能好受些。”

沈珈芙听着这话,面上扬起一个笑来,腼腆地应了一声。

太后见她这样子,也笑了,拉她说了会儿话:“只是规矩还是得跟着学,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些累,你可还能行?”

沈珈芙当了一回解语花,应着道:“姑母叫人来给臣女指导规矩,臣女高兴还来不及呢,徐姑姑都说珈芙聪慧,也累不着的。”

“好好好,哀家果真没看错。”太后高兴了。

太后是高兴了,一回到偏殿房间内,沈珈芙面上的笑尽数撤了下来,她疲惫地坐回椅子上,哪还能高兴起来。

锦柔赶紧给她倒了一盏茶水,她们没跟着进大殿,自然也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在外面等了许久才看见自家姑娘出来。

“姑娘是见着陛下了?”

沈珈芙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不自然,说起来她其实也没看见陛下的模样。

太后像是不想这么快就同她说过多的事,她自己也对后宫中的情形一知半解。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今圣上冷心薄情,既能对端妃宠爱几年,也能在她失宠过后毫不过问,最后在她离世之后只说一句照礼制入葬。

就她所知,陛下后宫里,除了掌管后宫的皇后娘娘,还有已故的端妃,前几日所见的淑妃、从东宫起就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惠妃,再加上一位今日所见的容美人。

其余的…她也就不知道了。

不对,还有一个特殊的人。

她之前在沈府听闻,兰婕妤入后宫不过一年多,已升至婕妤的位份,陛下对之甚是宠爱。

只是入宫以后再没人在她面前提起过兰婕妤,她也就没能记起。

沈珈芙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今日下来,她也总算是知道太后为何会在见她时表露出失望了。

陛下偏好艳丽夺目的容颜,而她偏生生得一副柔弱无依的容貌。

且走一步算一步吧,她能入宫来是太后的命令,既然入了宫闱,再要想出去又谈何容易?

“我绣的手帕呢?”沈珈芙回过了神,看着四周。

锦书把手帕找出来,递了过去:“在这儿呢姑娘。”

她还有些搞不懂姑娘为何要绣这手帕,这花样一看就不像是女儿家用的,可姑娘未曾与什么男子接触过,又怎会绣给男子?

沈珈芙看着手上的手帕,有些可惜地翻了翻。

她确实不是特别聪明,一开始知道自己终归要入宫时就忐忑了好几日,最后也认了命,这手帕也不是给谁绣的,她原想着及笄之后家中自会给她定下亲事,那男子无需有多大的本事,能够谦和待她也好便是了,这手帕算是她的慰藉,一点女儿家的心事。

但今日和陛下接触过后她彻底失了心思。

天威难测。

“找个盒子收起来吧,别再拿出来了。”沈珈芙说着,将手帕递过去,毕竟是绣了这么久,弃之可惜。

“是,姑娘。”锦书把手帕接过来,困惑地下去了。

“姑娘,可要打听打听宫里的情况?”她们初来乍到,对后宫的情形一窍不通,若能率先知道点什么也好过一头雾水。

沈珈芙轻轻摇头,告诉她们莫要去。

既然太后不让她这么早知道,那定是时机还不成熟,她等着就是,总会有知道的那一日。

她若是自己去打听,叫人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嘲讽她呢。


“怎么会是她?”陛下应当不会平白无故去一个都要记不清的宫妃宫里,更何况,整个玉霜宫的圣宠都少得可怜,怎么忽然就去了许美人那儿?

听荷轻轻道:“听说是今日陛下在御花园时碰见了许美人,还特意派了人送她回去。”

兰婕妤轻嗤一声,闭上了眼,讽道:“她倒是运气好。”

本以为许美人也就是运气好点,谁知第二日陛下又进了她宫里,隔日又赐下许多赏赐,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在这宫里,众人虽不明说,但也能看出来陛下偏爱艳丽容颜,淑妃和已故的端妃都长了张妩媚的脸,兰婕妤一开始也是凭借着自己的脸才爬上如今这位置。

可现在,众人却摸不准陛下的喜好了,那许美人摆明了和艳丽沾不上边,又怎么得了圣宠?

后宫中的诸事沈珈芙知道的少,等那一点点陛下新宠许美人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没觉得有什么。

在她看来,陛下的口味不是一成不变还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她这张不够艳丽的脸还能有几分看头。

她正准备着三日后和太后去镜光寺,好在镜光寺就在皇城中,她们上午去了,下午就能回宫。

三日后,九月初七,是个晴好的天气。

沈珈芙换了身碧青色绣白玉兰绡纱裙,发髻上戴有白银缠蓝宝石蝴蝶钗,耳上挂了简简单单的蓝玉耳坠,面上略施粉黛,跟在太后身后上了马车。

马车走的是绕皇城周边的远路,但胜在清净,一路上都没什么人打扰。

等她们到了镜光寺,僧侣迎了上来。

今日天气好,来寺里上香的人也不少,但多数都是女子,或是夫人带着女儿或是未出阁的姑娘带着丫鬟来此。

她们在侧门下的马车,侧门清静些,太后不想过分引人注意,也就没摆出多大的阵仗。

“待会儿珈芙你去求个签,镜光寺的签还是挺灵的。”进门之时,太后忽然朝她道。

沈珈芙点点头,应了声是。

毕竟是在宫外,她还未出阁,也不好四处乱走,便跟着太后进了几座大殿,跪下替家人求了安康。

镜光寺实在是大,并非都是平地,有些时候还要上台阶去另一处。

一路走走停停,饶是沈珈芙也觉得有些累了。

“先去用点斋饭,休息会儿。”太后嘴角轻轻笑着,朝着她道一声。

僧侣将她们带去了厢房,斋饭是由人送过来的,沈珈芙没什么胃口,吃得也少。

锦书瞧了一眼外边儿的天,轻声问道:“姑娘要不要出去走走?就在这园子里转转。”

镜光寺的环境清幽,山林之间只能听见敲响的钟声和鸟鸣声,在宫中压迫紧张的日子待惯了,偶尔来此一回叫沈珈芙的精神都放松了许多。

她抬起眼眸看着外边——外面没什么人。

这里是女眷的厢房,太后要休息会儿,她的厢房要在更后面。

“那就去转转。”

园子不小,石拱圆门连通着各个厢房小院,沈珈芙穿梭在其中,时不时和身边人说说话,笑着的时候轻轻伸手微掩着唇,阳光倾洒在她身上,尽透柔和。

“我知道,我就是不想吃,别说我了……”沈珈芙撇撇嘴,声音里有些心虚,侧头看着前方高处的风景。

身后的两人忽然停了声儿,锦书挡在她面前。

前方的石拱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子,他似乎有些赫然,瞧见沈珈芙三人,愣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来,匆匆低下头,拱手:“在下在此迷了路,不是有意叨扰姑娘,不知姑娘能否为在下指个路,该从何处走出去。”


她想拖延点儿时间,祁渊进殿之时她刚摆上了棋局,起身行了礼,朝着祁渊露出笑来,问他:“陛下要同嫔妾下棋吗?”

沈珈芙不止是女红好,琴棋书画也都有涉足,她说要下棋,也做好了准备这一局棋起码要磨祁渊大半个时辰。

没成想祁渊只看了一眼,伸手碾了碾棋子,仿佛看破了她的心思,将棋子放回去,在沈珈芙紧张不安的神情中,淡淡朝她开了口:“玉婕妤,朕不下棋。”

不下就不下,还把她拉进了浴池里。

这回再次折腾到了半夜,烛火却还亮着。

床榻上,沈珈芙又困又累,裹着被子就要睡过去,偏偏祁渊要拉她去洗漱。

“沈珈芙,去沐浴。”

沈珈芙费力地抬了抬眼皮,看祁渊已经重新洗漱好在一旁喝着水,她偏过了头,装作没听见。

祁渊见没人回应,走近几步,再唤她一声:“沈珈芙。”

沈珈芙爬了起来,用被子遮掩着身上,默不吭声地要下榻,不出意料地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响,沈珈芙摔疼了,彻底清醒过来。

祁渊听着那声闷响就知道她摔得有多重,拧着眉把人连带着被子抱回了床上,刚要说点什么,率先瞧见了她不停落泪的一张脸。

一如往常一般,咬着唇瓣,仿佛极其能忍耐,眼睛里凝聚着泪珠,一点也憋不住,一颗颗滚落下来。

“好了,摔哪儿了,让朕看看。”祁渊想笑又觉得她可怜兮兮的惹人心疼,语气缓和了些,低头问她。

沈珈芙伸手指了指左膝盖,刚刚被地上的腰带跘着脚了,好在她人和被子一起摔在地上,只是声音听着响,也没摔多厉害。

沈珈芙瞧见了这时候的祁渊好说话,眼泪珠子一股股地往外落,还不忘说:“陛下一点也不心疼嫔妾,叫嫔妾伺候沐浴的,的时候就能让嫔妾共浴,折腾了嫔妾,就不管嫔妾了……”

“……嫔妾也想喝水。”

这话说得祁渊怔了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有嫔妃胆敢这么说话,还一句比一句委屈,仿佛有天大的道理,沈珈芙算是头一个。

“沈珈芙。”祁渊敛着神色,喊她一声。

沈珈芙的哭腔不停,慢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祁渊,那截探出被子外的光洁小腿上有些许红痕,还有些是被他昨日掐着小腿捏出来的青痕——沈珈芙的皮肤太娇弱了,他都没怎么用力就留下许多痕迹。

“你胆子可真大。”思来想去,俯身咬了咬她的唇瓣,没和她计较,抱着人起身喝水沐浴去了。

等祁渊帮沈珈芙清洗干净,自己身上反倒又落了水痕,他抱着池中昏昏欲睡的女子回到宫人们收拾好的榻上,将湿衣裳褪下,上了榻。

宫中的请安礼是隔一日去一趟,今日不用再去,可祁渊却要去上早朝。

他上早朝的时辰要比沈珈芙去请安的时辰早,昨日刻意没叫她起来伺候,今日却不想让她这么无辜地好睡下去。

于是伸手捏了捏沈珈芙的脸,她睡得熟,被这么闹了一下也没醒,只是稍稍侧过点头,在枕上蹭了蹭。

“沈珈芙。”祁渊穿好了衣裳才去折腾她,又叫了她的名字。

沈珈芙睡梦中似乎是听到了有人唤她,模糊地应了一声,依旧没有睁眼去看一眼的意思。

祁渊从床榻边起身往外走,和一旁的宫人吩咐了一句:“等她醒了,叫她来御书房。”


御辇不是往御书房去的,而是在乾安殿大门口停了下来。

沈珈芙没来过这儿,下了御辇以后就跟着祁渊走,她一个宫人也没带,在这儿也没认识的人,只能跟着祁渊。

祁渊把她带进了殿内。

乾安殿与寿康宫有很大的不同,一踏进宫门,沈珈芙就感觉到一阵浅浅的压迫感,像是无形间的纱帘,一寸寸裹挟着她。

这里过分安静,宫人们一板一眼地站立着,或是上前奉茶,或是弯身行礼,都透着宫规森严四个字。

殿内,沈珈芙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

祁渊站在桌案那边,距离她有些远。

虽然远,但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过来给朕磨墨。”

沈珈芙小步过去,找准自己的位置,拿着墨条开始一寸寸磨。

祁渊在写什么东西,但沈珈芙没敢去看,只知道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有些压得她喘不过气。

“什么时候去镜光寺。”祁渊似乎是随口问了这一句,说话间没有将注意力落在沈珈芙身上。

沈珈芙手上动作不禁停了下来,她扭过头,谨慎地去看祁渊,老实回答:“姑母说,等凉快些就去。”

她之前为了去镜光寺还去求了祁渊,不过那时候她知道祁渊并不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所以去求祁渊也不过是顺势而为,他们谁都没在意,转头她就去求到了太后面前,只有太后才会答应她。

现在祁渊问她这个,沈珈芙答得也颇有些小心。

祁渊停下了笔,侧过身,毫不客气地说她:“你倒是会耍小聪明。”那时候求他恩典的话只怕也是随口说的,转头就去找了太后。

沈珈芙心虚地低下头,看着地上靛青色的织金宫毯,一声不吭。

“七日后,朕安排人送你们去镜光寺。”祁渊的话不是在和沈珈芙商量。

沈珈芙有些奇怪,下意识追着问他:“陛下也会去吗?”

祁渊点点桌面,示意她继续磨墨,声音冷淡:“朕可不想当着佛祖的面罚你。”

做、做什么又要罚她?

她以为祁渊不会在意的。

沈珈芙的脸轰然蹿上来绯色,她哑然地看着祁渊,紧张巴巴地转过身子继续去磨墨,手忙脚乱地捏住了墨条,一圈圈地在砚台中央磨着。

“从镜光寺回来以后知道该做什么吗。”祁渊看她。

沈珈芙点点头,声音有些闷:“臣女安分守己。”

祁渊对她自己说的漂亮话不置可否,他觉得沈珈芙的确该收收心思,她看似乖巧听话,实则又笨心又野,太后说一句要放她回去她还真有打算回去过她的自在日子。

不过也没关系,起码沈珈芙还知道害怕,没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一直到下午,沈珈芙才被放回寿康宫。

她在乾安殿和祁渊一起用了午膳,吃得她不安心,细嚼慢咽着,等祁渊放下了筷子,她也紧跟着落下筷。

祁渊没有午睡的习惯,但入宫这么久,沈珈芙早已跟着太后的习惯,学会了午后睡一会儿,今日她跟着祁渊去了御书房,祁渊处理着朝政之事,她就在一旁磨墨添茶,虽然没叫她做什么别的事,但单单是站着等候就让她困意翻涌。

她强打起精神,偷摸着看了祁渊一眼,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换了一只手磨墨,不经意轻轻揉了揉眼睛。

她不知道祁渊要让自己磨到什么时候,这砚台里的墨都要满了,偏偏祁渊一点要叫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她只好装哑巴,不吭声埋头继续。


不一会儿,感觉到沈珈芙不哭了,他松了手,弯着身收起手帕,再给她擦了擦没注意到的泪痕。

“朕叫人给你送衣裳来,你别乱跑。”祁渊交代一句,转身走了出去,留沈珈芙一个人在这儿。

她自然是不会乱跑也不敢乱跑,不知死活地哭了一阵,等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要是祁渊没心软,她刚刚就直接真的滚出去了。

视线又落在缺了一块布料的裙子上,心有点闷。

祁渊留沈珈芙一个人在里面换衣裳,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沈珈芙出来,眼睛红了一圈,实在是瞧着可怜。

若要让她就这么回去,太后那边又不知会怎么猜想他。

“等着,朕待会儿送你回去。”祁渊指了指那边的椅子,又看看她,再指指里屋,“困就去里面睡,还得要一会儿去了。”

沈珈芙换了新裙子,是玉白的,素衣更衬得她泪眼婆娑,一脸委屈样。

她低低应了声是,又回了里屋,当真要去休息。

御辇她坐了,现在龙榻她也要睡了。

祁渊让她睡了半个时辰就把人叫醒了,说要送她回寿康宫。

沈珈芙下了榻,清醒过来。

她眼睛上的绯红散去了许多,闷声跟着祁渊往外走。

一直到御辇到了寿康宫门外,沈珈芙下去,却又迟迟不走,她抬起脑袋紧张地看着祁渊,终于等到祁渊开了口:“朕过几日再来看你。”

一句话而已,足以叫沈珈芙放下心来,她担心今日的态度惹得帝王不喜,宫中日子难过,她实在不想还没有成为宫妃就率先失了圣宠。

祁渊这是不打算和她计较了。

也是,她都哭成那样了,裙子都被撕坏了。

沈姑娘跟着陛下的御驾去了乾安殿,又去了御书房,回来还换了身衣裳,众人面上不说,实则也都猜着会不会陛下真要纳她入宫了?

宫妃们心中各有猜忌,但都不在明面上有所表现,要说起这件事叫谁心里最难受,那定是兰婕妤。

她月份渐大,宫人们不敢将外面传的消息尽数告诉她,怕惹她不高兴,到时候伤了皇嗣,但私底下偷偷说几句的时候还是被兰婕妤听见了。

她面上没说什么,回了屋里瞧着桌上的东西,一把摔在地上。

听荷上前叫人去收拾干净,刚想劝几句就看见兰婕妤转过了身,坐回软榻上,沉沉呼吸几下,缓和了情绪,只是脸色依旧不好。

“娘娘,就算那沈姑娘真成了宫妃,也比不上娘娘的,娘娘莫要忘了,您还有皇嗣呢。”听荷走过去,轻道。

这些事情兰婕妤又怎会不知。

只是自那日荷花池边见着人以后,陛下就不时常来看她了,再加上她被赵修仪产子那日情形所吓,也不敢主动出去见陛下,整日盼着他能来,但又一次次失望。

“陛下今日去了谁宫里。”

时辰已晚了,依她所猜想,陛下去的约莫也是淑妃宫里。

得到的回答却让她有些惊讶。

“许美人?”

兰婕妤皱起了眉,低着头思索着这是哪个不起眼的嫔妃。

“娘娘您忘了,许美人居在翡若轩,惠妃娘娘所居玉霜宫的侧殿,她胆子小,不经常出来见人的。”

经她一提起,兰婕妤似乎有了点印象,是选秀出来的宫妃,圣宠平平,长得也是一副容易被人欺负的模样,这点倒是和沈珈芙有些像。


祁渊直接说明了来意。

“听闻赵淑仪惹了母后生气,朕已罚她了。”

宫人给祁渊奉上茶。

太后听了却忍住了脾气,问他:“你罚她什么了?”

祁渊漫不经心地看一眼苦笑的皇后,视线再瞥过太后身后躲着的沈珈芙,浅浅道:“罚她闭门思过。”

闭门思过?

你究竟是在罚她还是在护她!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没把这话说出来。

皇后也跟着道:“赵淑仪性子莽撞,今日抢了沈姑娘的织云锦着实是她的错,这般也能磨磨她的性子。”

太后可没那么好糊弄,但一想到赵淑仪肚子里的皇嗣,她这一口气又悬在半空,要掉不掉。

“终归到底这件事是拂了珈芙的脸面,她年纪小,大老远入宫中来,老老实实就呆在哀家的寿康宫,也没有招惹什么人。”

“哀家不过是瞧着她合哀家的心意,叫人留了些料子给她,欢欢喜喜去取,谁知东西被抢了不说,还打了她的丫鬟,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后说着,适时将沈珈芙拉到身前。

“珈芙前些日子还病了一场,病才刚好,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放谁身上不委屈。”

太后说起这件事,沈珈芙身子一抖,她的头垂下,无人能看清她面上的神情。

祁渊的目光落在沈珈芙身上,态度自然,语气平淡:“母后想让朕如何。”

他说话间不带一丝压迫,但却叫听的人不由得汗毛竖起,心惊胆战起来。

沈珈芙自然是怕的,她捏了捏衣角,恍惚间觉得唇瓣咬出了血痕,急忙松了口。

太后皱起眉:“不是哀家想让你如何,你罚了赵淑仪也就算了,但也该给珈芙补偿。”

祁渊点了点头,冷眸中带了几分随意:“既如此,沈姑娘想要点什么。”

皇后看着眼前这一出,有些探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沈珈芙跪了下去,朝着祁渊的方向不知是胆怯还是强作镇定,声音还在发抖,话却连贯:“回陛下,臣女的婢女挨了打,伤了脸,臣女想求陛下赐药,叫她不留下伤。”

话音落下,殿内未有人开口。

过了片刻,沈珈芙才听到祁渊说了声好。

帝后一起走了。

太后看沈珈芙起身,见沈珈芙眼神中带着些难堪和脆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收着目光,哑声请求告退。

“好孩子,回去好好睡一觉,今日是委屈你了。”

沈珈芙慌乱点头,退了下去。

出了寿康宫的正殿大门,走过前院和廊下一小段路才有去偏殿的岔路口。

沈珈芙步履有些匆忙,刚走出前院,猝不及防撞见了前方停着的御辇。

“沈姑娘,陛下叫您过去。”刘秉和就等着沈珈芙来,倒也没等多久。

他说完话,看见沈珈芙的脸有些白。

“是,刘公公。”

沈珈芙忍不住在心中想是何处漏了算计,她同太后说话的时候陛下还未进殿,应当是听不见她那些故意为之好叫太后更生气的话语。

可若不是这个,陛下为何要叫她?

沈珈芙小心地走到了御辇面前。

今日吹了点风,天是阴的,御辇上穿着玄色龙袍的男子生来尊贵,不看人时就有一种积蓄已久的威压在无形中萦绕着,看向人时更叫人心生怯意,惧于帝威之下。

“臣女给陛下请安。”

祁渊看着她,手指轻轻搭在御辇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打着,良久才开了口。

“还不认罪。”

轻轻一声,叫沈珈芙立马跪了下去,她惶然地抬起头,此刻俨然已吓得稍稍失了言语,瞳孔收紧,咬破的红唇愈发红艳,她说话间轻蹙眉,似是忍耐着惧意,不应这话:“回陛下,臣女、臣女不知何罪之有——”

祁渊的手指停下来,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抑或是失了兴致,眼眸微挑,视线一寸寸扫过地上跪着的沈珈芙,不咸不淡地落了一声:“你倒比端妃聪慧。”

说完这话,御辇不急不徐地走了。

沈珈芙看见御辇转过拐角看不见了才起身,刚刚跪得重了些,膝盖稍稍有些疼。

她有些嘲讽地想:祁渊说她聪明,可她那点小聪明都被祁渊看透了。

这是在警告她,别在太后面前耍心思。

回了偏殿,锦书和锦柔一起凑了上来,她们没能跟着去前殿,等了这么许久才等到姑娘回来,一时心里着急,看见她没什么狼狈的地方,总算是松了口气。

门关上,沈珈芙看着锦柔的脸,轻道:“日后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在陛下心里她比不上赵淑仪,那她的丫鬟自然也比不上赵淑仪的宫女。

可是谁又能说得准心意这回事……

当日下午,御前派人送来了伤药和许多上好的衣料,都是给沈珈芙的。

她一一收了起来,又选了几匹出来,叫人将料子送去尚衣局裁制成新衣。

四月底,沈珈芙又去了御书房。

只不过这一回同样来得不巧。

“沈姑娘这是?”刘秉和看着不请自来的人,料想到这又是太后娘娘的吩咐,装作不知。

距离沈珈芙及笄那日已过了大半年,她瞧着也比刚入宫那时变了些,身量拔高了些,虽依旧是柔和娇美的容貌,但似乎又多出一分气韵。

沈珈芙轻轻弯了弯眉眼,浅声道:“姑母说这小桃酥做得好,叫我拿了些来给陛下。”

上一回来御书房没能进去,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进了。

沈珈芙打着太后的名号来送东西,不会被人随意打发走,她站在廊下,看着这宫中的春日之景。

比不上曲州。

她在心里撇撇嘴,对只有大树和几棵盆景的御书房外院定下了结论。

御书房内,祁渊听见刘秉和提起来人,稍抬了抬眸,下方的座椅上,兰婕妤也听见了。

她穿着一袭妃色锦裙,从座椅上站起身,朝着祁渊行了个礼,声音透着些女子的娇惯,却又略带不满:“既然是太后娘娘叫人给陛下送东西,嫔妾就不打扰陛下了。”

这话落下,等了几息,没听见祁渊的挽留,兰婕妤的脸色微变,紧接着说出了下一句话:

“嫔妾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