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年又被他爸妈放鸽子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生日他们没办法赶回来陪他，每次说好了会回来，却总会被各种工作各种人员耽搁，从而无法兑现他们对他许下的承诺。
沈斯年站在灯火通明的二楼，神色恹恹地望着楼下觥筹交错的宾客们，心情不太爽。
“斯年，”他奶奶桑梦兰上楼唤他，“亲人朋友都到了，我们该下去了。”
沈斯年穿着质地考究的定制西装，头发剪短了一些，露出英隽的，剑眉星目少年气的一张脸，“奶奶。”
他没有挪动脚步，看向她问，“我还不想下去。”
桑梦兰瞧着他这样，知道他情绪不好的原因，“你爸妈之前是说能回来，但是宁城暴雨，他们的航班取消了，所以才会没办法——”
没等桑梦兰把话说完，沈斯年不悦地打断，“他们每次都这样说。”
今年是沈斯年十七岁的生日，从出生至今，他爸妈陪她过的生日少之又少。他从小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包括家里的佣人安慰说，他们工作太忙，他要学会理解他们。
可沈斯年不懂，他们有什么可忙的。沈家那么有钱，有那么多人赚钱，他们偶尔休息一天家里又不会破产。
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沈斯年，不知人间疾苦，他只想要爸爸妈妈多陪他，而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都在外面奔波。
听着他这话，桑梦兰也有点儿无奈，“你妈妈他们这次……”
没等她把话说完，沈斯年便冷着一张脸转身往走廊尽头那端走，“斯年，你要去哪？”
沈斯年摆起少爷脾气：“这生日我不过了。”
他没理会桑梦兰的叫唤，从别墅后门走了出去。
江城的月色正浓，沈斯年孤零零地从半山腰别墅往山下走，影子被拉得很长。
走到山脚下时，路旁有人乞讨，他不经意瞥了眼，那位老奶奶唤他，“小伙子，能给我五块钱吗？”
沈斯年下意识掏兜，兜里身无分文。他看着衣衫破烂，头发泛白的老人，想到他爸妈常年做的那些公益，低声道：“奶奶，您能在这儿等我一会吗？”
老奶奶望着他，笑盈盈地说，“没带钱没关系的。”
“不是，我现在去拿。”沈斯年丢下一句，“您在这儿等我，我二十分钟内肯定回来。”
说完，他长腿往前一迈，往热闹的地方跑去。
他出来得匆忙，别说钱，就连手机都没带。但今天是他生日，他身上这一身西装，包括袖扣和腕表，都是特意搭配好穿戴好的。
他没有钱，但他可以当表。
手腕这只手表是他父亲给他订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沈斯年早上收到时很是喜欢，当下这会决定卖掉，他其实是有些舍不得的。可是，是他爸妈言而无信在先，也不能怪他不珍惜他们的心意。
在经理询问他是否确认把手表卖掉时，沈斯年犹疑地点了头，“卖。”
老板喜笑颜开地收下，“行，您这边转账还是怎么说？”
沈斯年想到刚刚那位老奶奶，询问道，“方便给现金吗？”
“啊？”
沈斯年：“现金，一部分现金也行。”
“那没问题。”老板答应，“给一万现金，其他的我转给你。”
沈斯年颔首。
拿到现金，沈斯年飞奔回刚刚的地方。
老奶奶还在，看到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小伙子，我不要这么多，只要五块钱吃一碗素面就好。”
“您拿着。”沈斯年把一万块钱都给她，“这个一点也不多。”
老奶奶稍顿，忽而问他，“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的事情了？”
沈斯年一怔，“这么明显？”
老奶奶点点头，“方便跟我说说吗？”
沈斯年嗯声，顿了顿道，“我爸妈一点都不爱我。”
可能是对陌生人比较有倾诉欲，也或许是他潜意识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和眼前的老奶奶再碰面，因而把内心深处从没跟人说过的一些话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沈斯年很是郁闷，“奶奶您说他们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老奶奶若有所思地笑了下，“想来是有的。”
“但是不多对吗？”沈斯年问。
老奶奶没有正面回答他，她定定地看了沈斯年一会儿，“今天是你十七岁生日？”
沈斯年点头。
老奶奶神神秘秘地从她旁边破旧袋子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那奶奶送你一份生日礼物。”
沈斯年拒绝，“我不能收。”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老奶奶道，“拿着吧，不过这东西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这种话，沈斯年自然不会当真的，可老奶奶态度热络，他看了眼她递给自己的小石头，确实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便接了过来，“谢谢奶奶，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
他和老奶奶一起席地而坐，望着皎洁的月色说，“我就想他们能多陪陪我。”
闻言，老奶奶望着他笑，眼睛弯弯的，眉目慈善，很像沈斯年妈妈和他提起过的，他素未谋面的老外婆。
刚察觉到这一点，沈斯年听见老奶奶说，“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
陪老奶奶坐了一会，等到十一点多，沈斯年才慢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他手里握着的那颗小石头忽而发出异样的光。沈斯年定睛一看，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身后有辆失控的跑车飞驰而来。
沈斯年来不及闪躲，我靠了一声，人便失去了意识。
*
再有意识时，沈斯年耳朵里钻入一道悦耳的女声，“沈聿白，他怎么还没醒？刚刚医生怎么说的？”
“我没撞到他。”另一道声音冷冰冰的，听着有点儿熟悉，“他是被吓晕了。”
许初宁不太相信他，“你确定？”
沈聿白凉凉地看她一眼，靠墙抱臂，“许初宁，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初宁抿唇，正要开口，病床上的人挣扎着睁开眼，看到不远两人模糊的身影，嗓音沙哑地开口，“爸妈，你们不要再吵了。”
“？”

听见沈聿白的话，许初宁没有搭腔，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可实际上……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人不勉强自己做一丁点不喜欢的事。
瞅着许初宁沉默的神情，沈聿白抬眼，“你这是用沉默抗议？”
许初宁：“……没有。”
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垂下长长的眼睫，“算不上不喜欢这儿，只是觉得有点儿吵。”
沈聿白：“是吗。”
他淡淡的语气，真的有点儿欠揍。
许初宁嗯声，“我自己回小店就行。”
不过她同意刚刚沈聿白的提议，回小店休息。
沈聿白瞥她一眼，“沈斯年不放心。”
许初宁困惑，“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对这一片都很熟悉。
沈聿白：“那你可能要去问他。”
许初宁哽住。
沈聿白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干脆利落道，“走了，我也不想在这儿多待。”
“……”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初宁再拒绝，确实有些太不给他面子了。她静默三秒，没有再吱声。
两人从电玩城离开，去不远的公交站台等公交车。
周末，公交站台人比较多。
许初宁和沈聿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起来不像是一起的。可能是公交车刚走，两人等了几分钟，都没等到。
许初宁倒是不着急，就是不知道大少爷会不会觉得憋屈，她正胡思乱想之际，不远走来两个打扮靓丽的女生，两人不好意思地抬头，朝沈聿白走近。
许初宁扬了下眉，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其中一位长发女生便走到了沈聿白面前，“帅哥。”
沈聿白正低着头在看手机，听见陌生女声，他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声线干净冷冽，“有事？”
女生抿了下唇，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方便交个朋友吗？”
沈聿白：“不太方便。”
女生一愣，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自己。
看着还站在面前的女生，沈聿白很轻地蹙起眉头，他往女生身后看过去，微眯了下眼，语出惊人问，“站那么远做什么？”
“……”
周围似乎静了那么几秒，许初宁对上沈聿白看过来的目光，有片刻怔然。
而和他搭讪的女生也意识到了点什么，回头看向她。
许初宁感受着女生的打量，本想要装死，反正她不吭声，沈聿白说话的对象就不是她。
许初宁不知道的是，沈聿白心眼比她以为的还要多，他一眼就能看穿许初宁在想什么。想着，他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吐出两个字，“宁宁。”
众目睽睽之下，他直勾勾盯着她，补充道，“过来。”
许初宁：“……”
她感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人越来越多，呼吸也变得紧绷。她正犹豫走不走过去时，沈聿白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跟面前的女生说了句，“抱歉，她在跟我闹脾气。”
女生脸色微僵，尴尬到无地自容。
和女生说完，沈聿白没等许初宁迈出一步，他抬脚朝她走近，笔直地站在她面前。
“要不要去那边坐一会儿？”他语气熟稔地和她说。
要不是在外面，许初宁这会真的很想揭穿他的真面目，告诉他——他们不熟。
奈何周围人实在太多，许初宁莫名心软了下，没有落沈聿白面子，“不用了。”
她回答他的问题，嗓音清悦，明明不是娇柔的声线，但很好听，“公交车等会就来了。”
沈聿白颔首，没有再提。
两人距离拉近，近到许初宁稍微抬手，两人的手臂便会有所触碰。
下午时候的太阳有些大，刚开始许初宁站着的还是阴凉地，但等着等着，太阳缓缓挪动，她这边能晒到太阳了。
她是敏感肌，一晒太阳脸就会红。
许初宁正纠结要不要换位置，沈聿白忽而看她一眼，“换个位置。”
“……”
许初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聿白拉着到了另一端，她站在他原本站着的阴凉处，而他则停留在她晒到太阳的地方。
一侧的阴凉处有其他人，没有办法再容纳下多余的一个人。
许初宁环顾看了一圈，抬眸去看做完这件事，便继续玩手机的人。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沈聿白微垂的眼睫毛，他眼睫毛……真的很长，比她的好像还要长，又长又密，还很卷翘。
许初宁想，卖眼睫毛的看到他这样天然的，应该会气死。
他的鼻梁是英挺的，线条分明流畅，像是大师精心雕刻出来的一般。再往下，是一双薄唇。
都说薄唇的人冷情，也不知道沈聿白是不是。
许初宁胡思乱想着，目光停留在沈聿白面庞，忘了挪开。
蓦地，耳朵里钻入他清洌沉敛的声线，“看什么？”
“……”许初宁猛地回神，神情略显茫然，“什么？”
沈聿白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正要说点什么，许初宁眼尖地看见了公交车，“车来了。”
她落下这句话，便往前排队去了。
沈聿白瞅着她清瘦的背影，眉峰往上扬了扬，轻哂跟上。
算了，不为难她。
公交车人比较多，许初宁和沈聿白找了个位置站着，没有交流。
好在小店不远，五个公交车站就能抵达。
下了车，两人一起往小店走。
店里没有客人，尤淑珍正在看电视，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回来，她有些许的诧异，“宁宁，小沈。”
“尤阿姨，”沈聿白唤她。
尤淑珍笑了下，热情地招呼他随意坐，“小沈是过来吃东西的吗？”
“不是，”沈聿白说，“沈斯年在电玩城玩，不放心她一个人回来。”
尤淑珍：“啊？”
她有点没听懂，沈聿白是代替沈斯年……送她女儿回家吗？
避免沈聿白说多错多，许初宁唤了尤淑珍一句，“妈，您在看什么电视？”
她打断话题的方式太过生硬，尤淑珍失笑，“随便看看。”
她起身，“要不要喝水？”
许初宁：“您坐着，我去倒。”
说话间，许初宁转身，去倒了两杯水，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沈聿白。
沈聿白接过，“谢谢。”
许初宁讶异地挑了下眉，但很轻，尤淑珍没有看见，沈聿白倒是注意到了，他偏头扯了下唇，真的很想问问许初宁，她当自己是什么人，和她道声谢都这么惊讶，她不会误以为自己真像学校谣传的那样，专横跋扈，随手打死一个路人吧？

寒暄过后，到了午饭时间。
沈老爷子因为高兴，还让李伯拿来了酒。
沈聿白看了眼，“爷爷。”
沈老爷子看向他，“小聿，爷爷今天高兴。”
看着沈聿白依旧沉默的样子，沈老爷子低声：“爷爷只喝一杯。”
沈聿白这才开口，“一小杯。”
李伯在旁边笑着，“只有少爷才能管得住老爷子。”
沈老爷子觑他一眼。
喝了一小杯，沈老爷子还是有些不满足，沈斯年适时开口，“爷爷……”他刚刚已经适应了一下这个称呼，“您陪我喝饮料吧，这个饮料不错。”
沈老爷子：“好好好。”
他连忙答应。
对于刚找回来的孙子提出的要求，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吃过午饭，沈斯年和沈聿白又陪了老爷子在客厅坐了会儿，才上楼去了他们各自的房间。
在沈斯年回来之前，沈老爷子就让人给他安排好了房间，房间就在沈聿白隔壁，沈聿白带他上楼，去他房间。
推开房门，他站在门口，看了眼旁边的沈斯年，“是你喜欢的风格吗？”
“哇，”沈斯年眼睛一亮，“电脑。”
沈聿白：“……”
他瞥了眼他面上兴奋的神色，失语地扯了下唇，“你忘了许初宁说的？”
沈斯年：“……没有。”
他悻悻地摸了下鼻子，小声咕哝，“等月考之后，宁宁应该就不会管我的学习了吧？”
闻言，沈聿白抬眼，“怎么？你成绩很好？”
沈斯年：“那当然。”
他很傲娇地说，“我年级第一好不好。”
“是吗，”沈聿白淡淡，没什么情绪地说，“她也是年级第一。”
许初宁虽然数学成绩一般，但她数学成绩的一般，是相对于她其他科目而言的。她其他科目，除了语文和英语外，历史地理经常可以考满分，政治也从来不会低于九十五分。
所以数学的八十多分，看上去就差了许多。
沈聿白语气太过随意，沈斯年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是谁。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许初宁。
“你居然也关心学校成绩排名？”沈斯年惊讶，他还以为沈聿白不关心这些。
听见他这话，沈聿白目光淡漠地扫了他一眼。
沈斯年眼神闪躲道，“那你呢，你排第几？”
明治中学从高二开始文理便会分开排名，许初宁是文科年级第一，而沈聿白……上次考试没有参与，他是理科班的倒数第一。
沈斯年不知道这件事，才会这么不知者无畏地询问。
沈聿白：“你一周后就知道了。”
一周后就是明治中学的一月一度月考。
沈斯年：“……哦。”
看来他爸成绩不怎么样，和他奶奶口中的品学兼优截然相反。
沈斯年在心底腹诽，没敢直白地说出口。
周日这天，知道老爷子想和沈斯年多待一会儿，两人在沈家吃过晚饭才离开。
临走前，老爷子担心两人营养跟不上，又问沈聿白要不要给他们请个阿姨照顾，准备一日三餐。沈聿白之前拒绝过，沈老爷子就没再提这件事。
而这会他再次提起，他知道他是想要对沈斯年好一点。
思忖片刻，沈聿白淡声，“我们考虑一下。”
沈老爷子：“行。”
只要沈聿白没有一口拒绝，那就还有希望。
两人从沈家离开，沈老爷子让李伯给他们拿了不少水果和零食。
后备厢被塞满，直接送到他们住的房子里。
看到房子里堆满的水果，沈斯年看向往厨房走的沈聿白，“我想去一趟小店。”
才八点，小店肯定还没有关门。
沈聿白倒了两杯水出来，听见这话冷冷淡淡地瞥他，“你想去就去。”
沈斯年眨眼，“你不去？”
沈聿白：“不去。”
他把水杯放在桌面，抬脚往房间走。
沈斯年瞅着他冷漠的背影，想到昨晚的事，有点儿苦恼地挠了挠头，“那我去了，我给她们拿一些水果和牛奶。”
沈聿白：“你想拿就拿。”
沈斯年：“我去去就回。”
他在客厅挑了下，沈老爷子安排送过来的都是补身体的，牛奶是进口的，水果也有不少进口的，都很新鲜。
想着许初宁的喜好，沈斯年拿了两箱牛奶，又找了个很大的袋子，给她装了不少零食和水果。
装好，沈斯年朝掩上，但没有关得很严实的房里人说，“我走了。”
“……”
没人理他。
沈斯年微微有些不爽，却也没和他计较。
*
另一边的许初宁，昨天在游乐场玩了一天，她今天哪儿也没去，早上起来就在店里帮忙。
忙到晚上，才得空休息。
尤淑珍让她坐一会儿，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斯年今天怎么没过来？”
许初宁：“……他回沈家了。”
沈斯年早上给她发了消息。
尤淑珍点点头，“回家也好。”
母女俩相对无言地坐着。
沉默片刻，许初宁抬眸看她，“妈，您是不是想她了？”
听见这话，尤淑珍朝许初宁虚虚笑了下，“宁宁，妈妈说不想她是假的，妈妈前几天梦到她了。”
许初宁微怔，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妈，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尤淑珍嗯声，“妈妈也相信。”
只要她坚持，她就一定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女儿。
“不说这个话题，”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尤淑珍笑着转移话题，“你今天一天看着心情都不是很好，昨天出去玩，玩得不开心吗？”
本来尤淑珍早上就想问许初宁的，但店里一直有客人，她也一直在忙，忙着忙着就忘了。
许初宁一怔，茫然地问，“有吗？”
尤淑珍：“没有不开心？”
“没有啊，”许初宁说，“我昨天玩得很开心。”
尤淑珍蹙眉，隐约觉得许初宁今天情绪就是不太高昂，她正想再说点什么，店外传来沈斯年清朗悦耳的声音，“尤姨，宁宁。”
两人偏头看过去，沈斯年两只手拎着东西进店，“想我了吗？”
尤淑珍轻笑一声，眉眼柔和，“想了，刚刚还在说你今天怎么没过来。”
“就知道尤姨最喜欢我。”沈斯年嘴甜地说，“我今天回沈家了，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尤淑珍低头去看他手里的东西，愕然不已，“……这些是？”
“牛奶，”沈斯年拎起一箱放在桌子上，“尤姨，我看了看，这个特别适合您和宁宁喝，您平时太过劳累，要适当补充一些营养。”
尤淑珍：“可是这也太多了。”
沈斯年：“一点不多。”
他朝许初宁递了个眼神，让她说服尤淑珍收下。
许初宁：“……”
她看着沈斯年带来的大袋小袋东西，“你还留了给自己吗？”
“有啊，”沈斯年告诉她，“沈聿白不喝牛奶，他让我全都拿走。”
猝然听到这个名字，许初宁哦了声，“他知道你来我们这边了？”
沈斯年点头。
许初宁明了，沉默片刻看向尤淑珍，“妈，沈斯年拿过来了您就收下吧，这是他的心意。”
沈斯年附和：“对呀尤姨，您要是不收，我下次都不好意思来这边蹭饭了。”
沈斯年和许初宁唱双簧似的，你一言我一句，令尤淑珍招架不住。
不得已，尤淑珍只能收下他带来的这份厚礼。
三人寒暄几句，沈斯年得回去了。
许初宁送他到路口，“你怎么过来的？”
沈斯年：“骑车。”
“他没和你一起来？”许初宁下意识问。
沈斯年：“……我爸吗？”
反问一句，沈斯年注意到许初宁神色微僵的样子，忍不住逗她，“宁宁，你和沈聿白是不是闹别扭了？”


叶筱面不改色将钱袋的钱都倒出来。“你自己拿吧。”

侍女有些奇怪看了眼叶筱，然后从一堆碎银、银子和银票中拿出一锭银子和十八个碎银。

‘哦，原来这里的一锭银子是五十两，碎银一个一两。’叶筱发现自己越来越聪明了，不用问就能知道。

现在自己还剩下四张一百两的银票，三锭五十两的银子和八两碎银，一共五百五十八两，不多也不少。

侍女拿完，叶筱将剩下的钱塞进钱袋。然后让侍女将自己换下的衣服也一起包起来。

现在最主要的是找个当铺，把在那个男人身上搜刮来的东西当掉，然后买个房子，不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姑娘，你的东西，请拿好。还有什么需要吗？”侍女将叶筱的衣服包好，递给叶筱。

“不用了，那个，你可以告诉我哪里有当铺吗？”叶筱接过自己的东西。

“您前面街口右拐，然后从天香楼左拐就可以看见了。”侍女与叶筱走出锦绣阁。

“好的，谢谢你了。”叶筱与侍女道完谢，便往当铺走去。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逐渐热闹起来。

路人看见叶筱，不免多看两眼。

叶筱走到天香楼，停下脚步看了看。“哦，原来是个酒楼，嗯，确实香。生意不错。”从天香楼传出一阵食物的香味。

与天香楼的热闹相比，对面的归云楼就很落寞了，叶筱多看了两眼归云楼。

来到当铺

“姑娘这边请，可要当些什么东西？”小二上来招呼叶筱到一旁的桌边，端上一杯茶。

叶筱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玉扳指、一枚玉簪和一枚发簪。

小二拿起玉扳指和玉簪看了看，脸色微变。“姑娘请稍等片刻。”然后快步离开。

“掌柜的，尖货！那扳指和玉簪真的晶莹剔透，而且那个发簪也真的精致无比。”

没一会儿，小二与一个老板打扮的人来到叶筱桌边。

叶筱一脸淡定的坐在那喝茶。她知道那个男人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掌柜仔细观摩了三样物品，当拿起玉扳指和玉簪，看见内里刻着“尘”字时脸色大变。

“姑娘，敢问，这些东西可是你的？”掌柜正色看着叶筱。

“当然，这可是我最爱的人送我的！要不是我家里现在遇到急事，我哪舍得当。老板，一句话，你收不收，不收我可去别处了。我现在可没时间跟你在这耗着。”叶筱一脸淡定，可心里却是紧张的，那男人一看就知道身份不简单，怕不是这东西有专门的印记，现在只能咬定这东西是自己的，要是别人不信那自己可就玩完了。

还真被叶筱猜对了，君夜尘用的东西一般都是有专门印记的。

掌柜看叶筱神色不变，一脸淡定，也就相信她的话。此刻他也不敢得罪叶筱，万一要是这姑娘真是庄主的心上人，那自己不就死定了。何况，庄主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被偷走呢，连近庄主身都难，更不要说偷。不过，怎么没听过庄主有心上人？掌柜也很好奇，既然这姑娘是庄主心爱的人的话，要用钱为什么不找庄主，而是来当东西呢。

要是叶筱此时知道掌柜所想的，那她就要说‘你还真猜对了，这些东西就是我在你尊敬的庄主那偷的，我还把他砸晕了呢！’

“姑娘，你确定要当？”掌柜小心翼翼说道。

“废话，不当我来当铺干嘛。”叶筱脸上露出不耐烦，心中紧张。

“那姑娘，你开个价吧。”看到叶筱不耐烦，掌柜急忙开口。他是怕这姑娘要是跟庄主吹耳边风，那自己不就丢饭碗了。

“我相信掌柜也是个识货的人，掌柜你开价吧。”叶筱浅笑，装作老成的样子，微微抿了口茶。

“这……”掌柜为难。‘这庄主的东西我怎么敢估价啊，万一我估少了我怕无心阁主砍我啊。只能往高了提，庄主惹的风流债，得庄主还啊，反正钱都是庄主的！’这么想着，掌柜也就舒了一口气。

两人一前一后从教室离开，毫不意外，瞬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走廊间打闹的其他同学看到两人一同出现，也齐刷刷顿住。和沈聿白稍微能搭上一两句话的同学呆滞几秒，嘴唇微张道，“聿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沈聿白连个眼神都没给那人，径直往教学楼顶走。
许初宁好几次想开口叫住他，都碍于周围同学，没能说出声。
“……”
天台门是锁着的，但沈聿白不知从哪儿拿到了钥匙，当着许初宁的面把门锁打开，语气淡漠地唤许初宁，“上来。”
许初宁：“……沈聿白。”
她落后他两层台阶，微微抬眼望着他，提醒道，“我待会还要上课。”
沈聿白嘴唇紧抿，语气紧绷，“我有事跟你说，你确定你能安心回去上课？”
“有什么事不能午间休息再说？”许初宁不理解。
沈聿白：“不能。”
他薄唇微动，吐出三个字：“沈斯年。”
沈斯年的名字一出来，许初宁瞬间被他拿捏，她迟疑霎时，抬脚往前，走上天台。
避免有人跟上来，沈聿白在许初宁进入后，顺手拴上了这条铁门。
许初宁听见闩门的声音，眉心跳了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向面前少年，“沈聿白，杀人犯法的。”
沈聿白：“……”
他动作一顿，有些无言地睇她一眼，“你为什么会相信沈斯年说的荒谬事情？”
“？”
问题来得太过突然，许初宁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荒谬事情是什么。她微抿了下唇，观察着沈聿白面上的烦闷，猜测道，“你不是也要相信了吗？”
沈聿白目光直直看向她。
许初宁从小就很会察言观色，她是在小店长大的人，习惯性地观察店里每位客人的微表情，从客人的微表情中，她能知道对方对今天的那碗面条，那碗粥，是满意的还是不满意的。
当然，她也能从客人的细微情绪中知道，客人今日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因此，她能第一时间猜到沈聿白心中所想。
“我说错了吗？”知道沈聿白已经先她一步知道鉴定结果后，许初宁也没那么畏惧他了，“你知道检测结果了是吗？”
最后一句是肯定句。
沈聿白定定地看她一会，沉声问，“你不觉得奇怪？”
“奇怪，”许初宁回答他，“当然奇怪，但是鉴定报告摆在我面前，即便事实再荒谬，再怎么令人难以置信，我也不得不相信沈斯年说的那些话。”
听她这么说，沈聿白没有搭腔。他此刻的情绪不比刚看到报告的许初宁好上多少。
即便沈聿白从小见多了奇闻逸事，也知道很多荒谬之谈。
可发生在自己身上后，他还是震惊，以及头疼。
他没有想过，未来几年里，他会和许初宁恋爱，结婚，甚至生下一个儿子。
诚然来说，沈聿白并不讨厌许初宁。
但他也并不喜欢她。
两人无声地沉默着，连上课铃声响起，也没能拉回他们飘离的思绪。
良久，沈聿白好似消化了这么一个重磅消息，眉梢微抬地看向许初宁，“你还没有拿到他和我的鉴定报告，为什么会相信他说的，我是他……”
爸这个字，沈聿白暂时也是说不出口。
许初宁愣了下，没有想到沈聿白会问出这么“刁钻”的一个问题。
她呆了呆，实话实说，“……我和他的鉴定报告我看过，他说我是他妈没有骗我，那也没有必要拿他……”爸这个字她也说不出，她含糊，“是谁骗我吧？”
沈聿白沉默。
这话信服力不够，但他也没法反驳。
又静默了半晌，许初宁抬眸看向单手插兜，皱起眉头的人，“沈聿白。”
沈聿白瞥她。
许初宁抿了抿唇，把这几天打的腹稿说出口，“我拿你和沈斯年的头发去做检测，并不是想要缠上你。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希望你这边能出面，让沈斯年到学校上学。至于沈斯年说的那些未来发生的事……谁也无法掌控，我没有早恋的想法，更没有要和你谈恋爱的意思，我不喜欢你。”
“你说什么？”听完许初宁说的，沈聿白不悦地盯着她，口吻冷肃。
许初宁啊了声，“我表达得不够清楚吗？”
她反思着，不紧不慢地再次提出自己这边诉求，“我希望你能给沈斯年办一张身份证，让他能在这个地方暂时生活下去，然后他在原来的地方也正是高中阶段，所以你这边还得安排让他作为转校生入校，让他在学校上学。”
总不能让沈斯年十七岁就不念书，天天在早餐店那边帮忙。
那万一有一天他回去了，他不是什么学习进度都跟不上？
许初宁无法将自己代入沈斯年妈妈一角，但是事实证据摆在眼前，她不得不操心沈斯年的事情。
更何况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许初宁渐渐接受了，自己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存在的事实。
最后一个字落下，许初宁去看沈聿白脸色——什么也看不出，他冷着一张脸，颇有懒得搭理她的架势。
“沈聿白，”许初宁没忍住喊他，“你有听到我刚刚说的话吗？”
沈聿白垂眼凝着许初宁，很是费解，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这么平静接受自己儿子从二十多年后来找他们这件事。
“……”
“喂，”注意到沈聿白的眼神不太对劲，许初宁秀眉拧起，朝他走近两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能不能说句话？”
说实话，沈斯年这事发生后，许初宁现在有点相信鬼神之说，她以前不怕鬼的，但现在开始怕了。
话音刚落，许初宁纤细的手腕被沈聿白握住，他手掌很大，手指修长，骨节有力，掌心温热的触感传到许初宁这边时，她呼吸微滞，“你……”
她瞪大眼睛挣扎，“想干什么？”
沈聿白没理会她的挣扎和问题，他眉宇沉敛盯着她，“许初宁。”
“什么？”
沈聿白：“沈斯年的身份和上学的事情我会安排人去处理，但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许初宁蹙额，“什么问题？”
沈聿白：“他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许初宁：“……”
这是什么值得追问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