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恍然如梦
此刻江欺雪和誉阴欢倒如同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一般一同自血山往下,脚步缓慢,不急不躁,眉目中都有着不同的决绝。
沉默了许久,江欺雪才自嘲一笑,“七年的囚禁我都没疯,如今不仅疯了一次正常了,还要继续装疯。”
话语有些歇斯底里。
誉阴欢侧过了头,深深的看了江欺雪一眼,“山门外备了马,你走出去就能看见。”
环山绕的石梯又长又陡,江欺雪还是就着誉阴欢的不利索,慢慢的走下去。
半个时辰后,二人立在了藏洞前,誉阴欢看了一眼被藤蔓遮盖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山壁。
“青藤。”
誉阴欢淡漠开口,青藤手中拿着一根木枝,在山壁下的泥土划拉着。
随后摁进了机关,石门响动,某一处的藤蔓微微颤了颤。
青藤上前撩开,江欺雪暗道果然是个藏洞。
三人一同进去之后,誉阴欢点燃了火折递给江欺雪,顿时昏暗的藏洞中顿时有了光亮,而江欺雪亦是看清了石壁上挂着的一副空白画卷。
“果然是它。”
江欺雪上下打量了卷轴上下。
是当年那一卷,只是画上没有了她的画像。
江欺雪伸手,触摸到了画卷的一端,誉阴欢见了,更是高兴,“你果然能碰到它。”
扭过头,看了一眼脸上表情近乎疯狂的誉阴欢,江欺雪弯腰,从裙摆下方撕下了一块布料交给了誉阴欢,淡笑道:“真是,麻烦你了。”
下一刻,那叠火折子便放到了画卷下方,一瞬间焦糊的气味就弥漫了三人的鼻尖。
“那就在血山通一条到无崖山的隧道,子时过后神医谷会有一批人上无崖山采药,寅时一同回谷,神不知鬼不觉。”
二人敲定了主意,却突然听到一声痛苦的嘤咛。
转过头,却是卷里面色苍白,眉头紧皱,咬着下唇的模样简直是痛苦至极。
霎时湛戈就慌了,连忙起身扶起了卷里,“你怎么了。”
卷里低喘,狠狠的抽了一股凉气,咬牙道,“我的脚...”像是被无数的刀割,从双脚处蔓延,逐渐逐渐的爬到了腰身,速度极快。
湛戈立马脱了卷里的鞋,却并未看见丝毫伤口,誉风亦是束手无策,她的身上根本没有伤。
“画..是画...”卷里艰难的说出了两个字。
湛戈的神情陡变,抱起卷里就前往血山脚,曲青和誉风压根儿不知发生了何事,似乎事态很急,冲冲的跟在二人身后。
跑了不久就见晕倒在地的青黎。
湛戈的心几乎就凉了一半,卷里撇了一眼却因周身都如同刀割疼的说不出话,从腰身蔓延到颈脖到脸颊,速度快的根本来不及反应。
而湛戈拼了命的在飞奔。
哗啦一声,犹如纸张被撕碎的声音从卷里面颊上传来。
湛戈脑袋中像是被石头猛的一砸,眼睛也像是被针刺了一般,脚步顿住,低下头。
卷里苍白的脸缓缓勾起了唇角,她不痛了。
可是,来不及了。
那张脸像是被刀割碎一般,破裂开来。
卷里虚弱的抬起手,抚上湛戈的脸,看见那双眸子睁的前所未有的大,眼中的痛苦一览无遗,墨般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面孔,开裂的,可怕至极。
伸手遮住那双好看的眸子,语气轻让湛戈觉得突然回到了那一晚的梦,她说,“阿湛,别看。”
如她所说,如果她有一天消失,只望湛戈把她当成一场梦,梦里会留下她最美的样子,她笑的样子,给湛戈一个不够完整,却最幸福的记忆。
曲青和誉风看着湛戈突然停了下来,而他怀中抱着的人,从脚开始,如同被刀裁成了万千碎片的纸,骤然破碎于空中,随后如烟一样消失不见,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一瞬间,似乎心脏都赢这一幕停止了。
而湛戈的眼睛重回光明时,怀中已是轻飘飘的,那一张绝美的脸依旧笑着,若隐若现,最终散在了半空中,这一次等待他的不是空洞的上玄殿,而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的撕裂成了两半,随着卷里的消失一同散在风中。
俩人惊愕还未缓过神来,湛戈身子却是一颤,几乎差点跪下,曲青连忙上前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面色苍白的近乎没有血色,唇瓣颤抖着张口,眸中黯淡无光,却又坚强的捂着胸口,又再次抬起了脚,一步一步的向着长廊,向着银莲。
于此同时,头昏脑涨的云天刚理清了思绪朝着血山而来,中途却突然感觉到与画卷的中断,心中一跳,却是再无画魂感应,加快了行程。
誉阴欢静静的站在藏洞内,直直光亮,看到那一袭浅色袍子的身影走了进来,勾唇一笑。
他变了很多,卷里穿浅色的袍子美的如仙如画,所以他也陪着卷里穿一身浅色,风姿依旧,晃了眼,一如当年她初时见他。
湛戈一步一步,眼里闪着不可置信,誉阴欢的面前,灰烬已经成了一片,飘散于地,随着他的步伐还能飞扬起来。
“是你,是你害了她。”
湛戈咆哮着,面目狰狞,直直将誉阴欢扇到藏洞角落。
立马又上前,握住她的衣襟,抵住墙壁,“她从未害过你,你为什么就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肯放过她。”
誉阴欢却是满足的笑了,“杀了我,湛戈,亲手杀了我这个陪了你整整十七年的女人,我亲手杀死你爱的女人,然后你再来亲手杀了我,这样,我誉阴欢这个人,你是不是就能记得够清楚了。
既然你爱不了我,那么你就恨我吧,就算我死了,她也活不了,你有多爱她,就多多恨我,哈哈哈哈哈哈......”笑声震彻天际,湛戈一颤,手下就已经下意识的将誉阴欢丢出了藏洞。
脚步蹒跚的走了出去,看着誉阴欢,神情冷漠,冷笑道:“我的心只是更爱她,更想她,腾不出一丝位置来恨你。”
誉阴欢听了却是嘴唇颤抖。
却是湛戈指着誉阴欢神情冷漠道,“她,丢进魈尸谷,此生不出,药石吊命,但保性命无恙。”
曲青了然,这是要折磨誉阴欢一辈子了,连忙上前,“尊主,那生死堂的人定然要闹起来。”
“谁闹谁就给我滚出血山!”
湛戈铁青着脸,指着青藤,“她,一同丢进魈尸谷,折磨死了再出来。”
“湛戈,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我的命令,不关青藤的事!”
誉阴欢激动了起来就要拉住湛戈,却被湛戈一脚踹开。
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
而誉风却是脚步踟蹰的看着草间的粉色衣料,是方才从誉阴欢身上掉落出来。
想起誉阴欢被人带走时丢给他的那一抹冷笑。
誉风起身找曲青要了一匹马,赶回神医谷。
湛戈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寝殿,青琪还守在殿外,问了一声,“尊主,少夫人怎没同尊主一起回来。”
结果自然是没有得到答复。
咔擦的落栓声将所有人都挡在了门外,这一挡,就是三天。
整个寝殿内都浸满了卷里的味道,那是一股淡淡的墨香,湛戈浑噩着一头栽进了被子里,狠狠的一吸,那墨香便带着所有的记忆冲向了湛戈的脑海。
在这里,卷里曾整个人黏在他的身上不肯下来。
四周都是缠绵过的记忆。
......“阿湛,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儿,要是哪一天我成了人,咱们生多少个?”
“能生多少,就生多少个,一直到你生不了为止。”
......“阿湛,你真的有一天比一天更喜欢我吗?
我怎么还没有变成人呢。”
“我从原来几天不见你就心慌,到现在半刻不见你就寂寞,你说呢?”
......阿湛,阿湛,一声又一声,不过寥寥数月,竟然多到挥之不去。
记忆变成了一只大手,在他的心上用力的掐着,揪心揪心的疼。
湛戈沉浸在了黑暗中不肯丁来,一温柔的小手拍了拍他的面颊,力道轻的似乎是在抚慰他的难受,刚才还在浸湿着所有的被褥,下一刻就被人拍了起来,睁开眼,却看见了那一张笑的极为灿烂的脸,而她撑着手从他的上面望着他,长发如瀑撒在耳侧,美的不可方物。
像他们每一次缠绵一样的动作,此刻只是换了个方位,他在身下她在上。
那只小手毫不客气的捏着他的鼻子,责备道。
“阿湛,你都睡了好几天了,怎么还不醒。”
“卷...卷里...”湛戈的心脏漏了一拍,“我,我刚才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我梦见你离开我了。”
紧紧抓住她的双臂,一个起身,卷里坐在了他的双腿上,眼睛弯成了月牙。
声音清脆又好听,“湛戈,这才是在梦里,我是要告诉你,你已经睡了好几天了,如果你再不醒过去,你就永远也只能再梦里了。”
话刚说完,湛戈就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卷里,“在梦里,那就在梦里了,梦里有你。”
他不想醒来。
下一刻,颈脖出却被眼泪打湿,湛戈心下一慌就要推开卷里替她擦眼泪。
颈脖却反被纤细的双臂紧紧抱住。
“可是湛戈,你忘了,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了,我想变成人,我想跟你生老病死,我想和你一起享受儿孙满堂子孙环绕,我也想跟你游山玩水,夜望星辰,冬看雪,夏看雨,所以阿湛,你一定要醒过来,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