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以前我虽不善绣工，但听闻凡间女子都会将自己亲手所绣的香囊赠予心上人表达爱恋，便努力学起来。

平时自己都不戴的东西，我一针一线艰难地绣完，然后满脸发烫地香囊送给白离笙。

“瞧，送你的，绝不让你羡慕旁人。”

可是后来他却将香囊搞丢了。

那日在竹林，我清楚得看到自己亲手所绣的香囊佩在楚照月的腰间。

他将香囊送给楚照月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绣了多久、刺破了多少手指，才完成这一个？

我的心意，便这么不值得珍惜？

刚想开头质问，一个侍从就跑了出来，撞在了我们二人身上。

别在白离笙腰间的玉笛，脱落在地，应声而碎成两截。

我想起来了，那玉笛还是我送他的。

要不是白离笙反应快，将我稳住，恐怕我也会摔倒在地。

可我的妆容还是乱了，脚也崴了，看起来狼狈至极。

侍从看向我的眼神，尽是挑衅之意，

而后她对着白离笙禀告：“君上，不好了，青丘又有凶兽来犯！还请君上快些回去！”

白离笙眼神一凛，忽而一个术法向侍从打过去，却在她抬头的瞬间紧急收回。

这侍从，我识得。

是楚照月的妹妹楚映月乔装而成。

白离笙先是担忧地询问我：“芊芊，你可有被伤到？”

我刚想回话，就见他好似心虚般继续说：“芊芊，凶兽来袭，我得去率将士抵御，不能陪你赏花了。”

听完他说的话，我将崴脚站直，淡淡道：“没事，你去忙吧，晚些我会自己回去的。”

白离笙将我额前有些乱的碎发整理了一下，转身用术法压着侍从朝我下跪。

“下次不可这般鲁莽，要是伤到了芊芊，我定不饶你！”

话罢，白离笙又扭头心虚地看了我一眼，想要将碎成两截的玉笛捡了起来。

只是不知怎得前面突然热闹了起来，许多人都朝着那边跑。

拥挤间，玉笛已经被踩了个粉碎，什么都没有留下。

白离笙脸色一沉，抬手想要凝聚玉笛的粉末，只是刚要动手，就被扯住了衣角。

“君上，凶兽来了很多，你再不去，结界就要破了......”

情急之下，楚映月都忘了粗些嗓子，视线投过来，尽是挑衅。

白离笙不耐烦地推开她，眉头紧皱，语气冷了几分：“你再放肆，本帝绝不饶你！”

他一掌过去，楚映月就飞了出去，很快就朝地上吐了一口鲜血。

顿时，脸色白得可怕。

她一脸楚楚可怜地抬眸看着白离笙，最终紧了紧拳头，才踉跄起身离去。

眼瞧着她渐渐远去，白离笙才换了脸色面对我，他轻声说：“芊芊，那你先到处看看，我很快就回来陪你。”

“去吧。”

说完我也不等他回话，直接转身就走。

转身之际，我听到了白离笙吩咐人将玉笛粉末收回来。

“那玉笛是芊芊送给本帝的，你们找不到就不要来见本帝。”

字字句句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只觉可笑至极。

明明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了，还在我面前装深情做什么？

隐身跟上去，男子装扮的楚映月窝在白离笙的怀里，笑意盈盈。

看来，白离笙藏着的，是楚照月和楚映月这对姐妹花啊。




白离笙没有怀疑，只是在环视了一圈牵丝殿后，发现殿内比以往冷清了许多。

“等我陪你去添置一些喜庆的东西，你这太冷清了，看着不舒服。”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回他的话，过几日我就不住在这里了，添置那么多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再过几日，我就可以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了，再也不用顾及白离笙的想法，再也不用装着什么都会。

好巧不巧，我到姻缘阁报到那日，正好与我的及笄之礼同一日。

白离笙不止为我大摆宴席，还特别奏请了涂山的列祖列宗，甚至怕我不习惯，将青丘的好些人都请来了。

宗亲里的一个长辈说新认了一双姐妹为义女，可一人抚琴一人跳舞。

那双姐妹不是别人，正是楚照月与楚映月。

两人都穿着轻纱裙，一人舞动身姿，一人纤纤玉手抚琴。

可白离笙的注意力却一直在我身上，时不时挠挠我的手心，直到我讨饶才肯停止......

不得不承认，楚家这对姐妹花一个舞姿曼妙，一个琴艺高超。

表演结束罢，众人纷纷鼓掌称赞，我自然也不吝啬，当场就赏了她们东西。

白离笙见我这般，怔愣了片刻，随即才心情大好的跟着赏了更多贵重的东西。

“能得芊芊欢喜，该赏！”

一双姐妹携手走到我们面前，对着我们行了个谢礼。

“谢君上赏赐，愿小帝姬一生顺遂。”

白离笙眯眸一看，才发现献舞抚琴的是他藏着的人，当即眉头微皱。

楚照月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素来听闻小帝姬喜欢听曲，照月愿将此玉笛赠与小帝姬。”

那是一把与我跟白离笙信物一般无二的玉笛。

趁着我走神的时候，楚照月自顾将玉笛递到我的眼前，靠近时用只有我们听得见的声音说：“小帝姬可是瞧这玉笛眼熟？这可是君上送给我们姐妹俩的，昨夜他还给我们吹了好几首曲子。”

“他说这样好听的曲子，也只有我们能听，其他人都不配。”

“苏芊芊，你恐怕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吧？毕竟君上说了，在那事上，你就像一条死鱼般无趣。”

“你说，待会他会不会抛下你，亲自送我们回去啊？”

楚照月故意松手，将玉笛摔在了地上，随后假装着急的去捡，一不小心就被划破了手指。

白离笙当即脸色一变，将她给拉了起来，转身间，竟将碎片踢到了我的身上。

他皱紧眉头，再次将楚照月甩在了地上，语气不虞：“放肆！”

楚映月立马走过去，将她扶起身后，跪在了我的面前，声音哽咽地向我求饶。

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见我如此，白离笙最后唤人将一双姐妹给带了下去。

过去良久，白离笙才拉着我的手：“芊芊，青丘又有凶兽来犯了，我可能......”

我似笑非笑，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有事就去忙吧。”

还没等他反应，我起身就要离开宴席。

白离笙先是一愣，又压着我的双肩，让我坐回位子上去。

“那你继续在这宴饮，等我回来，好吗？”

我嘴角弯弯，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不好，我以后不会再等了。

白离笙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疑惑，忽而抓紧了我的手。

很快便恢复一片清明。

他又跟我说了几句，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时，外头一阵热闹声传来。

该去姻缘阁了，成为红线仙的时辰到了。

我抬脚将那玉笛碎片踢到了一旁，施展一个术法，朝着姻缘阁的方向而去。

从今往后，我便只是红线仙苏芊芊了。

再不动男女欢好之情。




“殿下，你真的要将狐息从姻缘簿上去除吗？一经划掉，此生都不再有姻缘，你可要想清楚。”

“嗯，我确定。”

司命不敢置信地看了我一眼，最终埋头划去我在姻缘簿上的名字。

他手上未停地说：“终生不婚，可为红线仙，以后多了个苏芊芊。”

“咦，你是苏芊芊？”

在涂山，人人都知道涂山狐帝与青丘小帝姬苏芊芊有婚约，狐帝对她很是宠爱。

我没有回答，直接转身离开。

只有姻缘簿上无芊芊，才能让我与他永无可能。

......

走回洞府的路上，到处喜气洋洋。

一个月前狐帝之妹慕然帝姬刚与天界太子完婚，这时涂山的喜庆却只增不减。

来涂山求姻缘的一小妖有些好奇。

“这是要办什么喜事吗？莫不是你们狐帝要娶亲了？”

一只赤狐看了她一眼，耐心说：“我们帝君与青丘小帝姬的婚期还有半个月呢，他可疼爱小帝姬了。”

“七日后是小帝姬的及笄之礼，帝君为了小帝姬，可是费劲心思筹备了许久。”

我摇了摇头，默默从他们身边走过，心里不再似以前那般泛起涟漪。

涂山的狐狸，都知晓山中狐帝白离笙对青丘小帝姬的重视。

百年前，我曾因为误入魔窟，被里面的魔兽咬伤，命悬一线。

是白离笙爬上陡峭的皑皑雪山，摔断了一尾取来灵泉水，为我续命。

就连入凡世间历劫，他也对我诸多付出。

他到了娶亲的年纪，我还在凡世间历劫，他终日站在忘川边等着。

狐姥姥为他寻来几个姻缘，他是这样回的：“我要等芊芊，以前我护着她，以后我也要护着她。”

历劫几百年，我才修为圆满，得以回到青丘狐族。

他准备了许多聘礼，从涂山，十里红妆，到青丘求娶我。

从那以后，我们便成了两山众狐所艳羡的未婚夫妻。

每每佳节，白离笙都会牵起我的手承诺说：“芊芊，此生我唯有你，我们永不分开，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我对他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只是他变了。

大约半个月前，我从侍女的口中得知，白离笙在涂山尽头有一处竹林。

我悄悄去看过，里面住着一个凡间女子。

每次我要回青丘，他都会借口有事忙，其实是去看那凡间女子。

狐族虽没有不能与外族通婚的禁令，但作为狐帝，所娶的帝后必须得是同族。

所以，明着对我情根深种，实则金屋藏娇吗？

我轻声一叹，不想再听到那些虚情假意覆盖下的美事，一个术法直接往我洞府飞回。

回到牵丝殿后，我拿出婚契书，亲眼看着上面我的名字消失不见。

姻缘簿上没有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任何婚契书上。

即使白离笙贵为涂山狐帝，也无力改变。

他早已忘记对我的承诺，如今婚约作罢，也算是两不相欠。

我刚想把婚契书收起来，殿外就由远及近传来了声音。

是白离笙来了。

他几步走到我的面前，满眼探究地看着我：“芊芊，在做什么？”




我拽紧了藏在身后的婚契书，手一旋，将其收走。

白离笙像是察觉到我的异样，轻声道：“芊芊，对不起，没能陪你回青丘看望祖母，最近来骚扰青丘的凶兽实在繁多了些。”

我看他扯谎，心里明如镜，毕竟我回来后便去看了狐姥姥，她说最近青丘一片祥和。

白离笙手一挥，一把玉笛出现在他的手中，作势就要吹奏。

“芊芊，我吹首曲子给你赔罪，你笑一笑可好？”

我没有说话，抬眼看去，他手腕处的红绳映入眼帘。

涂山向来姻缘不似凡世间，这红绳又是哪里来的？

恐怕是那凡间女子求来的，为了他们的姻缘。

要不是他举手间袖子往上提了些，我也看不到。

忽然我又看到了他脖颈处若隐若现一抹红。

我想起凡世间有一个习俗，若两人有情，可将一个信物分两半，用红绳各自戴之，情便可长长久久。

只怕他是刚与楚照月私定完终身吧。

我缓缓低眸，不再看他。

让人心碎的往往是不经意的瞬间，其实只要有心就会发现，一切早就变了。

可我却从未发觉，深情，也是可以是装出来的。

白离笙丝毫没有发觉我此时的不对劲，开始吹奏曲子。

他满眼深情地看着我。

一曲吹罢，他深情道：“芊芊，这是我专门为你作的曲子，你可喜欢？”

我扯了扯嘴角，将手藏在身后，一动，一封信出现在我的手中。

婚契书就在里面。

“喜欢，这是我给你的回礼，答应我，等七日后再看。”

白离笙不疑有它，“芊芊的话，我自然是听的。”

我看着他眉眼弯弯，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七日后，我便和这个狐狸再无瓜葛了。

隔天，白离笙兴致高昂，邀我同去花海游玩。

天界与涂山的交界有一处花海，每到盛开时节，都是狐族最美的一道风景。

我喜欢花，所以对此不自觉满心欢喜。

想来这么多年，要不是白离笙，我根本就不会离开青丘，久居涂山。

只是现在，我有想在涂山做的事情了。

花海这几日人山人海，白离笙将我小心护着，怕有人冲撞到我。

走到一个卖香囊的小摊面前，老妇人脸上堆着笑意说：“夫人，买个香囊百年好合啊。”

我听着她的称呼，眉头微皱，刚想出口澄清。

白离笙却不以为然，开始在看那些香囊了。

他拿起一个看看，拿起另一个闻闻，最后没挑出个所以然来，竟全卖了下来，吩咐侍从送回帝君府里去。

“且慢！”

我反应过来，连忙叫住他。

白离笙扭头看向我，柔声道：“芊芊，可是没有喜欢的？”

我低眸，想了许久，只能点点头，没有过多言语。

“我不喜欢戴香囊。”

白离笙当即脸色有些难看，讪讪一笑：“芊芊，你不是经常自己绣香囊吗？怎么会不喜欢？”




“你不该来这的。”

白离笙话音刚落，楚映月顿时红了眼，扭头就走。

白离笙一把将其拉住，微微斥责，“别闹。”

她的哭泣声格外刺耳，在别人看来却委屈极了。

“我和姐姐都想极了君上，这般来见，也是怕你不要我们了。”

她嘴唇附在白离笙的耳旁，声音蛊惑：“你看看我穿这衣服，好不好看？”

白离笙看了一眼，当即眸色变了变。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喉结应意而动。

“我有个惊喜要给你看，你快跟我回去。”

许是他们之间有很多这样的交往，白离笙一下子就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白离笙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快步的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一时之间，竟连他自己可以腾云都忘记了。

他笑意不达眼底：“所以你这算是带来几个惊喜？”

楚映月一指抬起他的下巴，“待会你就会知道了。”

楚映月在打闹中被带回了竹林里。

一进屋里，楚照月便迎了上去，将这段时日的委屈都说与他听。

很快，屋里三道人影高低起伏，暧昧声阵阵。

而我早就跟在他们的身后，跟到了竹林屋子的外面，听着里面他们的欢声笑语。

我听着白离笙不断喊着他们姐妹俩的名字，一次又一次......

而我浑身僵硬，如坠冰窟，即使我想要遗忘，可是心口处还是不自觉地传来疼痛。

此时低头一看，才发现我的脚踝处已经肿起一个大包。

明明已经将名字从姻缘簿上划去，可我怎么还记得那些情意。

有什么滴在了地上，我低眸看去，是泪。

屋里的人丝毫不担心会被人听见，那些情意绵绵的声音传来，我转身跑走了。

跑了一段距离，那些声音却仿佛缠上了我一般，一直环绕在我的耳边。

一点一点将我击败。

跑得急了些，我摔在了地上，爬起身时，身上的衣裙早就脏乱不堪了。

心里一抽一抽的，我试图安慰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为他感到心痛了。

当我回到牵丝殿的时候，白离笙身边的侍从竟真的将玉笛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了。

我看着那把由自己亲手雕刻的玉笛，忽然想起我们刚订亲时的场景。

“离笙，这是信物，如果有一天你把它弄没了，我就头也不回得离开你。”

玉笛被接过去时，我们二人脸上都带着羞。

他郑重承诺：“芊芊，我一定会永生永世对你好的。”

我心里的某一处因为他的这句话，一下子跳得飞快。

自那一日起，他便真的开始无微不至的对我好了。

我想要什么，他都会费尽心思去为我寻来，我要去哪里，他都会陪着我去。

最后，历劫的时候，他也为我而死。

如今玉笛已经修复，可感情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我手一抬，制止侍从要将玉笛递给我的动作，“拿回去吧，我不要了。”

情都没有，还要定情信物有何用？

白离笙，我也不要了。

......

夜里歇息的时候，我半梦半醒间，感受到了床边有人坐着。

睁眼一看，就被白离笙吓了一跳。

下一刻，白离笙一挥手，殿内就亮堂了起来。

“怎么了芊芊，可是做噩梦了？”

我没有说话，转身面朝墙壁背朝他，准备继续睡，想着白离笙没多久就会离开。

怎料过了许久，白离笙看着我的视线就像实质化了一般，使我背部紧绷。

渐渐地，我抵不住睡意，再次进入梦乡。

再次睁眼的时候，殿内只剩我一个人了。

一个侍女端了洗脸水进来，见我有所疑惑。

便暗自猜测：“最近凶兽频繁来袭，君上去抵御凶兽了。”

我淡淡点了点头。

他是真的去抵御凶兽，还是去陪什么人，我丝毫不在意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我将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装进储物戒里。

该带走的，还是要带走的。

白离笙送我的东西很多，我直接支起一个火架子，一个术法将东西都燃烧殆尽了。

在烧掉最后一件东西时，白离笙来了。

见我在烧东西，当即就问：“芊芊，你这是烧了什么？好大的烟。”

我轻笑一声：“没什么，只是一些多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