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幼儿园被打了。

回家时脸上的巴掌印还清晰可见。

老公不甚在意：“男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你这么计较干什么？”

老师态度敷衍：“可能是班里同学不小心打到了，明天我去班上问问。”

那倒不用，我自己长嘴了。

晚饭已经做好，儿子还是没有出来。

今天什么情况？

我心下疑惑。

儿子性格活泼跳脱，平常回到家就粘着我“妈妈，妈妈”叫个不停，今天怎么转性了？

把饭菜端上桌，我敲响了儿子的房门。

“骞骞，妈妈进来了啊？”

没人回应，大概是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儿子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一颤一颤的。

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快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

果不其然，儿子正躲在被子里哭。

我把他提溜出来，赫然看见他脸上红肿的巴掌印。

谁干的？！

我怒上心头。

儿子向来听话，只要我好好说他都会听，因此我从来没对他动过手。

我立即按耐住愤怒，让他坐在床沿。

我蹲下来，和他对视：“爸爸打你了？”

儿子抽噎两声，揉着眼睛摇头。

儿子从幼儿园回来，中间接触到的人就只有他爸。

既然不是，那就是在幼儿园发生的。

我心下了然，压抑着脾气：“是不是同学欺负你了？

别害怕，有什么事和妈妈说。”

儿子盯着我，一双眼睛很快又湿润了，豆大的眼泪往下滴落。

害怕再问下去会让他想起不好的事，我没再多说，牵着他出去吃饭。

为了满足儿子早上的愿望，我特地买了儿子最喜欢吃的小龙虾，做了满满一大锅。

然而他只吃了一点就回房间了。

我知道他不开心，没逼着他多吃，破例让他把平板带去房间玩会。

吃完饭，赵向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电视。

我只问他：“儿子被人欺负了，你没看见吗？”

到现在，他也没半句话说。

赵向荣手上的动作不停，不甚在意的回答：“能有什么事啊？

男孩子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你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我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他愣了一下，放下手机瞪着我，愤怒的眼神里透着愚蠢。

“你发什么疯？

好好的打我干什么？”

我笑了，原封不动还给他：“夫妻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你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赵向荣沉默了一瞬，嗫嚅半天没说一句话。


儿子是在今年春天转到天天幼儿园的。

就在小区楼下，是私人办的，刚投入使用两年。

邻居都说孩子在幼儿园玩的开心，吃的也好，一个学期下来胖了十几斤。

多方打听之下，我才把儿子转过来。

虽然天天幼儿园的费用高一倍，但我交的毫不犹豫，只要儿子能玩得开心，花多少钱我都不介意。

儿子乐观开朗，刚转来也没有什么不适，和同学打成一片，我接他回家时他还恋恋不舍的拉着同学。

我彻底放下心，没再多管幼儿园里的事。

幼儿园每周都会组织孩子们做点心，包饺子……儿子玩的不亦乐乎，每天回来都拉着我巴拉巴拉个不停。

端午前，刘老师休产假，儿子换了个老师。

新老师叫王雪，刚毕业没多久。

为了让家长放心，园长还组织了一次家长会。

家长会上王雪说话温柔，对待孩子也很耐心。

我想着就算换了个老师，但儿子已经和班上的同学熟悉了，适应几天应该就习惯了。

端午放假，儿子闷闷不乐的跟我回家。

“骞骞，今天怎么不开心啊？”

换了老师之后，儿子虽然没有以前活泼，但每天看见我都是开开心心的，不至于垮着一张小脸。

“我想给妈妈带我包的粽子，但是王老师不让。”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自从王雪来教我儿子，事也变得多了起来。

从前刘老师在的时候，幼儿园里的活动都是从学费里出的。

而到了王雪，每个月都要交大几百的材料费。

我问起这件事，王雪很不开心：“骞骞妈妈，为了让孩子们玩的好吃的好，我们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如果你觉得孩子们配不上这些东西，你也可以不交。”

底下有人跟着发言：“就是啊，几百块也值得闹腾，骞骞妈妈家里也不缺钱吧，何必为了这点钱苦了孩子。”

焦文轩妈妈：“肯定是用最好的材料家长才能放心啊，要是每个月不交这些钱，你又该怀疑食材好不好，卫不卫生了。”

为了让儿子没有落差感，防止儿子被针对，我忍了下来：“老师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好奇每个月交的钱用哪儿去了。”

交了这么多钱，多拿一个粽子也要斤斤计较。

不过这些我不会在儿子面前多说，安慰他：“没关系，可能是幼儿园的材料有限，不能多拿。

妈妈今天带你去超市买材料，你再包一个给妈妈吃，好不好？”

“好！”

儿子当即开心起来，回家的路上蹦蹦跳跳的。

此后，这类事层出不穷。

儿子第三次说想带自己做的点心给我尝尝后，王雪没了耐心，在群里@我：“@赵子骞妈妈 麻烦你不要再让孩子从幼儿园带点心了，区区几块点心还买不起吗？

非要蹭幼儿园的。”

还发了一张儿子拿着点心的照片。

小小的他被带离了群体，一手拿着一个做好的点心，一手揪着衣摆，眼里满是慌张无措。

上班没看手机，群里已经热闹非凡。

焦文轩妈妈：“@赵子骞妈妈 你家也不穷啊，怎么净干这种丢人的事。”

“想薅羊毛想疯了吧，就这点东西也不放过。”

“孩子遇上你这样的妈真是倒霉，每周都要舔着脸问老师能不能带东西回去。”

说实话，如果不是我儿子亲手做的，我还看不上幼儿园的那些点心。

我仔细看了一眼，这些人的孩子关系和我儿子都还不错。

害怕儿子在幼儿园被孤立，我没有一个劲和她们对着干，解释道：“各位家长，不好意思啊，我们家没有想要占便宜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儿子的劳动成果。”

王雪立即回复：“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做个提醒。

如果每个孩子都想带点东西回去，恐怕幼儿园被搬空了也不够。”

我心里极其不舒服，暗暗后悔给儿子换了幼儿园。

我私下找过园长，起初她还会说：“好的子骞妈妈，我会向王老师反应这个问题。”

然而次数一多，她也不可避免的踢皮球：“子骞妈妈，这事我确实不好管，建议你直接和王老师商议。”

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但凡王雪能够解决问题，我也不至于还找上她。

这么一闹，我明确向儿子表示不能再问王雪了，买了一套做点心的工具放在家里。

下班回来偶尔和儿子一起做饼干点心，和他相处的时间变多了，他整个人都开心了不少。

想着还有一年儿子就从幼儿园毕业，换了换去麻烦不说，儿子还得适应新的环境，于是就此作罢。


我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事。

看他闷不做声的模样，我气不打一处来：“看我干嘛？

洗碗去。”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翻出手机给幼儿园老师王雪发微信，礼貌措辞：“王老师好，请问骞骞在幼儿园和别的小朋友打架了吗？

他今天回来脸上有伤。”

附带一张我儿子脸部照片。

时针一分一秒转动，一个小时后仍然没有任何回复。

我等不下去，打王雪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连着两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我在家里徘徊等待。

半个小时后再度拨通，仍然没人接。

同时，微信发来一条消息。

“子骞妈妈，孩子之间打闹是正常的，我明天去问问班里的同学们。

而且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我需要休息，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了。”

敷衍冷漠的语调，和之前家长会上判若两人。

我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王老师，我儿子被打成这样你应该通知双方家长吧？

为什么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如果你实在没空，可以把对方家长的微信推给我，我们私下解决这件事。”

“子骞妈妈，孩子的情况我不清楚，我说了明天会在班里问问，请你不要再死缠烂打。”

此话一出，我的情绪抑制不住。

“什么叫死缠烂打？

你对孩子们也这么说话吗？

我孩子出事了找你解决，你各种找理由推托，不回消息不接电话，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老师吗？”

“你下午陪孩子们在门口等家长，我儿子脸上那么明显的痕迹你说不知道？

你的眼睛是起到一个装饰作用吗？”

“你要实在懒得管，大可不必找理由推托，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我说了可以把对方家长的微信推给我，我们自己来解决。”

连着几条消息过去，王雪没有任何动静。

我已经等够了，在班群里询问：“家长们好，我们家子骞在幼儿园被欺负，麻烦各位家长能不能问问自己家孩子，有没有在幼儿园动手，谢谢各位家长。”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立即就有回复弹出来。

何子豪爸爸：“我问过我家孩子了，他没动手，也不知道班里有人打架。

@赵子骞妈妈”朱绮文妈妈：“不是我们家孩子哦。”

焦文轩妈妈：“这种事找王老师啊，找我们家长有什么用？”

我一一感谢，而后回复：“已经找过老师，这是老师的休息时间，老师也管不了。”

我的回复刚发出去，王雪立即在群里现身：“赵子骞妈妈，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回复你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或者想要什么赔偿，我们可以私下聊，没必要占用公共资源，浪费大家的时间。”

焦文轩妈妈：“我看你就是想钱想疯了，以为在群里闹一闹幼儿园就会妥协吗？

不是谁多说几句话就有理。”

我气炸了，不管不顾和王雪、焦文轩妈妈刚起来。

“什么叫我不满意你的回复？

孩子在学校里被欺负了，你就给我回一个不知道，还是我又打电话又发微信的结果，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老师吗？”

“很抱歉浪费了大家的时间。

首先我没有在群里无理取闹，其次这就是我在理，我也不稀罕那点钱。”

焦文轩妈妈不紧不慢的回复：“嘴上谁也会说，就看你前几次斤斤计较的小人模样，谁相信你不稀罕？

老话说得没错，越有钱的人越抠门。”

……眼看局势越来越激烈，群里的其他家长纷纷站出来劝和。

朱绮文妈妈：“两位家长都冷静一点。”

何子豪妈妈：“是啊是啊，都别冲动，今天再怎么吵这事都解决不了。

赵子骞妈妈明天去幼儿园看看监控吧。”

我偃旗息鼓，满脑子都是去幼儿园查监控，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


第二天，我一早请了假送儿子去幼儿园。

经过一晚上，儿子脸上的痕迹已经消散。

昨天的事已经传开，我去幼儿园调监控时保安直接掏出一沓纸：“填这些表。”

我数了数，整整五张，每一张上都有大量的空白。

包括但不限于家庭成员详细的个人信息，调监控的理由等等。

我理解这些繁复的程序，毕竟都是为了孩子们的安全考虑，我最开始选择这个幼儿园也是因为安全措施做的好。

一项一项填下来，半个小时过去了。

填完表，我转身去园长办公室。

我敲了敲门，半天没有回应。

第二次经过的老师看我还站在门外，好心提醒：“园长可能有事不在，要来办公室坐会吗？”

走道上没一把椅子，园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我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园长应该也快来了。

“谢谢老师，不用了，我就在这等等。”

皇天不负有心人，几分钟后园长终于出现。

她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显然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

我刚在办公室坐下，王雪闻风而来。

“赵子骞妈妈，没看好孩子们确实是我的责任，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我瞥了她一眼，冷着声音：“不需要你们一分钱，我只要看监控。”

园长从中调和：“赵子骞妈妈，确实不好意思，昨天监控出了点问题调不出来。

这事确实是王老师的错，只要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我们都愿意赔偿您。”

我不信邪，监控早不坏晚不坏，偏偏我儿子被打的时候坏了？

我笑了：“是吗？

这么不巧？

不过没事，我认识这方面的人才，让他来看看，说不定还能把监控修好。

园长，签字吧。”

园长的表情瞬间凝固，更加让我确信监控有问题。

王雪嗤笑，眼里全是不屑：“别给脸不要脸，给你赔偿差不多就得了。

我有人脉有关系，你能闹到哪儿去？

有人敢管吗？”

我恍然，怪不得她能这么嚣张，怪不得一向有求必应的园长对她也没办法。

原来是关系户。

不知道该不该笑她愚蠢，人脉本人恐怕都没她这么嚣张。

我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录音。

“口出狂言，你不会以为我来这什么都没准备吧？

给我看监控，不然明天大家一起挂网上！”

或许是家庭教育的原因，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报警不是我的第一选项。

王雪面容扭曲，张牙舞爪扑过来抢我的手机：“贱人，我就知道碰上你没好事，把手机交出来，不然我让你儿子读不了幼儿园！”

儿子读幼儿园的目的就是多交朋友，能学到什么，还读不读我是真不在意。

如果他在幼儿园里玩的不开心，还不如在家里，兴趣来了就去小区里玩一圈。

我双手双脚齐上阵，奈何王雪叫来了保安。

双拳难敌四手，被拉开时，我扎好的头发已经一团糟，衣服也被扯大一圈。

王雪还在骂骂咧咧。

我掏出手机打电话，气的声音发抖：“东子，你来幼儿园一趟，差监控的事需要你帮忙。”

昨天和他说起这件事，本来以为不用他帮忙，没想到一个幼儿园能做的这么过分。

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和她们客气。

东子带了两个人一起来，一群人推推搡搡总算进了监控室。

摸索一番，他遗憾的看着我：“姐，真没有教室的监控。”

仿佛一颗雷砸下来，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