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举起大纛，振臂高呼：“我等来时，诸位桑梓戴香盆，运粮草以迎，纵使千刀万剐，岳家军亦不负苍生百姓！”

亲兵们复诵之，声如洪雷。

有人定定看着，有人交头接耳，壮着胆子询问行军士卒，然后再扭头看向那面“岳”字大旗。

旗帜仿佛定海神针，一下子镇定了人心。

“不逃了！”有勇少年辞别家人，在父亲气急败坏的目光中，飞快地抢走一匹马，翻身而上，疾驰而出，只留下背影：“我随岳将军杀贼，爷娘勿忧，去去便回。”

他的举动鼓舞了不少人，又有数十壮士奔出。

有人涕泪横流，慷慨悲歌：“天道残缺匹夫补，壮士一去兮何必返！铁牛慢些，哥哥来也。”

有人一边砸锅，一边呓语：“父翁稍待，儿这就为你报仇。”

还有人回头看了一眼，道：“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中原能丢，江南也能丢，与其客死异乡，不如拼了。”

众人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一样米养百种人，有人勇敢，有人软弱，实属寻常。

金人本就江河日下，朝廷不知道，这些汉生金长的百姓能不知道嘛。如今岳将军渡河北伐，许下民贵君轻的誓言，有了主心骨，勇猛之士自然愿意追随旗下，杀他个人头滚滚。

日渐西落、东升残月，大军夜宿长葛。

七月二十日夜，至尉氏县郊宿营。

七月二十一，大军刚刚开拔，东北方向便出现几十人一股的女真游骑，但他们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窥探。

是夜，大军抵开封城郊，令众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主帅不在，岳家军军力受损，完颜兀术竟然拔腿跑了。

这让军中将校一时有些恍惚，连张宪都有点茫然！

岳孟德不茫然，军事是为政治服务的，用校长的话来说，任何一场军争都逃不过“观瞻”二字。

士气高昂，民心归附，将勇兵精，可后方不稳，这是知己，所以他岳孟德必须打出威望，只有打出威
”

接着是王贵、王经、董先、薛弼、马皋等次第出列，齐声道：“愿唯少帅马首是瞻。”

岳孟德点头，又将目光投向游奕军统制姚政。

姚政是汤阴人，进士出身，他神色凝重，问若姚某要走，嬴官人是否放行？

岳孟德笑呵呵地，说袍泽一场，岳某岂会强人所难？不过将军帐下士卒北人居多，若将士们不愿南渡的，将军切莫为难。

姚政松了口气，说理当如此，理当如此，那末将就告退了。

内既安，那下一步就该攘外了。

岳孟德缓缓走向帅案落座，思索片刻，断然道：“我们想打出百年的太平，金人也想。岳帅不在，游奕军退兵，完颜兀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决战的时候到了。”

岳孟德顿了顿，看向薛弼说：“薛先生，把我们决意北伐的消息告诉河北的义军、百姓。”

“都去准备吧，一个时辰后开拔。”

众人轰然应诺。

（四）

午时开拔，士气还算高昂。

车辚辚，马萧萧，细雨浸润过的官道上，长龙般的大军迤逦而行。

岳孟德身着大红色戎服策马向前，上百名亲兵紧随其后。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岳孟德大声唱道。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上百亲兵齐声高和。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岳孟德再唱。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这次不单是亲兵唱和，有一些粗通曲意的行军士卒也含糊跟着唱了起来。

“云从龙，风从虎，......”

岳孟德牵马步行，领着亲兵不断地唱着歌谣。

小半个时辰后，豪迈的声浪从一营传到另一营，整整传递了三次，然后很快掀起了第二轮。

正向南方逃难的百姓看了，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不哭了，不怕了，也不叫骂了。

岳孟德翻身上


一时间，河面上樯橹如林，船只绵延数里。

于此同时，柳园渡口下游的浮桥在被冲毁了两次，又顽强地建了起来，张宪的前军、王贵的中军均在南岸集结，蓄势待发。

完颜兀术攥着拳头，下令各部抽调精锐，集结至主营，准备于岳家军决一死战。

七月三十日，天气闷热，大雨倾泄不止。

西风劲吹，呜咽不已，河面上的舟船在大风中颠簸摇晃，好似风中落叶一般，无枝可依。

完颜兀术接到哨骑禀报：黄河涨水，下游的宋军浮桥，又一次被冲毁。

他不由得哈哈大笑。

“小儿技穷矣。”完颜兀术扫视营中将校，轻描淡写地说：“天命在我大金，尔等只要竭诚输忠，实心用事，此前种种一笔勾销。”

（六）

乌云在长空中翻滚，风雨一刻未歇。

在水流湍急的河面上，铁牛光着膀子，全然不顾口鼻中的雨水，竭力划着船桨。

行舟声、号子声都淹没在风雨声中，那些在河面上劈波前行的船只是那么地不起眼。

哈哈，苍天助汉不助胡，铁牛默默在心里窃喜。

“咔擦！”电如狂矢，撕裂夜空，照亮了正在渡河的一艘艘船只。

铁牛：......

铁牛不知道，苍天一般不助汉。

船上的将士望向对岸的营垒，神色愈发凝重。

操船的士卒更加卖力地划动船桨。

没有喧哗，没有腹诽，所有人紧握长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在此之前，他们不会把体力、精力耗费在其他任何地方。

河面上，鱼儿高高跃起，落在了船舱上、人怀里。

没有人在意这个。

豆大的雨滴拍打脸庞，铠甲已经湿透，体温却在不断升高，越靠近北岸，心跳咚咚的幅度就越大。

“轰隆隆”天行有常，老天爷不允许有人祸乱天机，非得让这些喝风淋雨、舍生忘死的汉子在亮
的些将帅军头。

（8）

自宋金柳园渡一战结束后，燕云就是一片坦途。

绍兴十年十月，在河北义军粱兴等人的帮助下，两个月的时间，岳孟德尽复燕云十六州。

十一月，自五国城迎回钦宗，于汴京复位。

依本朝成例，岳孟德因收复燕云之功，封粱王，拜丞相。

次年春，梁王岳孟德“奉帝南巡”，与韩世忠、刘光世、杨沂中等战于长江。

临安众将不敢伤了钦宗，束手束脚、“作战不利”，于赤壁败于梁王之手。

三月初，岳孟德抵达临安城下，宋将张俊提前发动兵变，擒住了想逃跑的赵构，献于梁王阙下。

当天，岳孟德在大理寺狱中见到了岳飞。

那座牢狱中，只有岳孟德和岳飞两人，岳飞脸上阴晴不定，他盯着一身冠冕的岳孟德看了很久，忽然撇过脸去，似乎不愿在看这个“儿子”一眼。

岳孟德也看他，从岳飞身上，他看见了建安的风骨，看见了前那个孤独的自己。

岳孟德有感而发，他说看见将军，孤想起几位故人。

岳飞板着脸，没理他。

岳孟德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有些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说了怕将军不信，可若是不说，既对不住故人，也对不住岳云小将军，曹某于心不安。思来想去，还是跟将军坦诚相见！”

岳飞：？？？

“孤是曹操，去年七月十九，被令郎一念相招，这才从汉末来到大宋，用了令郎的身子。之后的事情，将军虽身陷囹圄，想来也该有攀附之辈告知将军了。”

岳飞转过头来，指着岳孟德，说你这逆子，以下犯上，是为不忠。

说到这，岳飞将手放下，垂头丧气地说，是了，不忠不孝，无君无父，这都是，都是我岳飞的过错。

岳孟德还是一脸诚恳，他说将军颇类云长，跟文若也有些像，不过要论变通，你不如孤，也不如文若。忠义有余，变通不足，救不了天下，更救不了苍
，就是风气坏了，人心坏了。

眼下，连完颜家的子孙都不关心国事了，遑论那些辽人、汉人。这天下大局似乎与他们无关，大金天下？你完颜兀术慢慢治去，别影响我捞钱就行。

屋漏偏逢连夜雨。

脑瓜子嗡嗡响，宋人还跑过来找不痛快，犬入的赵构真不懂事，那话怎么说来着，小人畏威不畏德，忘了是谁让他坐上那个位置的了？一点默契没有。

还好，秦桧是个明白人，如今岳飞自身难保，临安朝廷众正盈朝，只要吃掉对面那支孤军，一切都会好起来。

至于能不能吃掉那支军队，笑话，岳飞那个狗儿子，他知道，勇而无谋，最多是个黄须儿。

他完颜兀术是什么人？这特么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好不好。

完颜兀术俯瞰大河，仿佛看到了史书上的某一页，正写着中兴大金，光芒万丈的自己。

七月二十五，数百艘船只载着牛皋并两千名将士攻打北岸，最终功败垂成。

不说铁浮图，拐子马，金兵连骑兵都没出动，宋军就被击退了，败兵仓皇奔回船上，只留下两三百具尸体。

七月二十六日，夜。

岳孟德调用更多的船只，更多的精兵，夜间偷袭，达成了一定的突然性。

果然，他们摸到了金兵的营垒之外，背嵬勇士翻越营墙而下，一时间，痛呼声、怒吼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月晦星稀，双方战作一团。匆匆来援的金骑也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打谁。

完颜兀术不踌躇，他马鞭一指，铁浮图不分敌我，铺天盖地地碾压正在厮杀的士卒。

诚然，这样做有士气消磨，军心离散的风险。

但那又如何呢？他韩常想以五万众内附，要不是岳飞走了，说不定早就降宋了。

不到半个时辰，宋人狼狈而逃，厮杀声渐渐平息。

夜尽天明，岳孟德已然知晓了夜袭的结果，他哈哈大笑，将这几天搜罗到的船只尽数投入使用，准备装载更多的军士渡河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