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王晋李嘉世的其他类型小说《藏锦王晋李嘉世》,由网络作家“骆伽”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琼华殿内,寂静无声。白芷与沈氏相对而坐,沈氏在绣一幅仙鹤披帛,白芷在熨一件月白底子祥云纹样的裙褂。隔了一会儿,白芷直起身来叫沈氏:“阿遥,终于熨完了。这东西禁不住烫,一缕一缕温下来,我腰背酸痛得厉害!”沈氏听罢,也抚摸着肩颈站起身来,拿过南瓜锤来替白芷捶背:“公主马上要到生辰,又苦了你帮我。今年料子送来得太晚。”白芷把裙子捧起来,笑道:“这样的精工慢活儿,整个宫廷找不出一件来。公主必然喜欢。”沈氏笑着微微叹气:“但愿吧。从前送去的鞋袜或是衣裳,从不见她穿。也不知是不是不喜欢。”白芷劝道:“她有她的难处。”又喜滋滋说,“看时辰,公主快来了。你紧着把那羽鹤翅绣完,我的糕点也就摆好了。今年蓁蓁满十九,我多做了一盒松子脆,叫她带回去好好吃—...
白芷与沈氏相对而坐,沈氏在绣一幅仙鹤披帛,白芷在熨一件月白底子祥云纹样的裙褂。
隔了一会儿,白芷直起身来叫沈氏:“阿遥,终于熨完了。这东西禁不住烫,一缕一缕温下来,我腰背酸痛得厉害!”
沈氏听罢,也抚摸着肩颈站起身来,拿过南瓜锤来替白芷捶背:“公主马上要到生辰,又苦了你帮我。今年料子送来得太晚。”
白芷把裙子捧起来,笑道:“这样的精工慢活儿,整个宫廷找不出一件来。公主必然喜欢。”
沈氏笑着微微叹气:“但愿吧。从前送去的鞋袜或是衣裳,从不见她穿。也不知是不是不喜欢。”
白芷劝道:“她有她的难处。”又喜滋滋说,“看时辰,公主快来了。你紧着把那羽鹤翅绣完,我的糕点也就摆好了。今年蓁蓁满十九,我多做了一盒松子脆,叫她带回去好好吃——上次她可是吃了好些。”
沈氏有些抱歉:“我是个笨人,只会绣花养草。每次蓁蓁来,都是你安排饭菜伙食,好好一个皇妃,叫我折磨成厨娘了。”
白芷笑着推她坐下:“我乐意。蓁蓁和卿明,我都只当我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我还要谢你替我生下他们。你快绣吧,别耽误。”
二人脚步匆匆,钗子滑落都顾不上捡起来。才收拾差不多,门外公主的香风辇已到。小宫女还未来得及通报,公主扶着一个老嬷嬷,信步走了进来。
琼华殿虽然稍显偏僻,但院落向南,阳光颇好,更以园林草木精细为妙。加之沈氏有些植草的天赋,故而院子里还常常能瞧见草虫花鸟,比御花园更多些细致韵味。公主每每来,虽对沈氏从无好脸色,但对庭中风景,总显露出赞叹之意。
越过庭院,廊下白芷安排好小小一桌晚膳。如鲈鱼羹、假豆腐等都是素来公主喜食之物,更追加了些小小惊奇点心,不叫公主觉得无趣。
白芷牵过公主的手,笑道:“今春,阿遥去花房选了些上好的春樱。阿遥手巧,你瞧现在就开花了,连宫中最好的花匠师傅都赞叹不已。今日咱们赏着这春樱吃生辰饭,一定更有意思。”
沈氏见了公主,面上有些不从容,只殷勤替公主布菜:“这假豆腐,是良嫔娘娘取了鱼脑来蒸成的。你爱吃鱼脑,快尝尝。”
公主微微尝了一口,算是给足了白芷面子:“不错。但这东西不好放在瓷碗里,须是放在鱼骨做成的碟子里头才有意思。”
白芷急忙陪笑:“是我没想周到。下次我记着。”
公主似乎不耐烦:“来也来了,吃也吃了。晚间还要去母亲那里,就不多留了。”
白芷笑着拍一拍公主的手:“能吃一口,我们两个就很高兴了。还有一件事——今春内务局贡献了些新料子,托皇后娘娘的福,我们也分到了。我和阿遥,慎重选了些好的,为你做了件春衣,你来看看。”
说着,两个宫女推过一衣架来。白芷上去介绍:“这是鹤影云风裙,上边的鹤是阿遥亲手绣了五日才绣出来,你瞧,栩栩如生,风一吹,真就好似要飞起来。最妙的是这云风裙摆,是以八色丝线纹出来,轻薄好似水墨。公主可喜欢吗?”
公主站起身来,前后看了一圈,果然精致无双,与内务局呈送的庸俗东西不可同一而论。她撩起披帛,见上面的线头都尚未好好修剪隐藏起来,可见才绣完不多久。
沈氏向来在公主面前少言寡语,见公主有喜欢的意思,方才开口陪笑:“想着你怕汗,所以衣裳放量大些。蓁蓁,你试试好吗?若太大,我即刻就可以修改好。”
公主翻看了一阵,难得露出满意神色:“虽然素些,但确实不错。试试也好,否则穿过去给内务局那帮人再改,倒是糟蹋了这衣裳。”
白芷替公主更衣,前后殷勤侍奉。公主神色淡漠,并不因庶母良嫔的前后忙碌而感到不自在,甚至对着良嫔谈起卿明的不好来:“说起生辰,不免说两句卿明——卿明的性格,我实在不喜欢,畏畏缩缩,白生了个男儿身。”
良嫔替公主整理衣摆道:“他就那个性子。宫中有你一个火爆脾气就得了,卿明文静些也好。”
公主又说:“今日他来,送我一个簪子。那簪子居然是李嘉世赠给他的废料。如是我的话,扔到李嘉世的脸上去。可他不仅接了,还刻成摩罗的样子来贺我的生辰。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虽是收了,也说知道他的心意,可到底也没给他好脸色。”
良嫔取过披帛来,沉默了一瞬,垂眼笑道:“我懂你的意思。三爷也没有多的心思,那孩子向来就是痴痴的。”
公主冷笑了一声,道:“谁生的像谁。连带着我也总是痴得很。我也懒得再说他,倒废了我的口舌。你们看着办吧。”
良嫔将衣裳整理妥当,牵着公主,出来对着沈氏笑道:“阿遥,快瞧瞧,这个放量正正好,不紧也不松。这个颜色也好,衬得公主越发清透亮丽,实在好看!”
沈氏一看女儿满意,自然也笑意盈盈,心里满足极了。
公主向来不在琼花殿多待。按她对妈子的话来说,若非太后开了这个口,皇后母亲又贤德,实在不想到沈氏这里来。来了也没意思,一个是扎了嘴的葫芦不肯说话,另一个却又专是生闷气。
沈氏从不劝公主多待,她愿意吃一口就吃一口,不吃沈氏也并不显露伤怀,只高高兴兴将女儿迎进来,高高兴兴将女儿送出去。
彼此再无言,公主也并没有换下衣裳,只淡淡致谢:“二位娘娘用心了。时候不早,我就不多留,衣裳我收下,只是以后不要太辛苦费功夫。二位还是要珍重身份,这些事情交代给下面人做就行。”
说罢,和从前似的,遮着夕阳余晖,上车去了。
高瞻脚程极快,去了一刻,立时将县丞拿下。
卿明讶然:“你来去的脚程竟然这样快?”
高瞻看了一眼展青书,道:“展侍郎已经叫人将公廨尽数包围,县丞早已押解在堂,严密看管。臣去,只是提人。”
嘉世看了展青书一眼,嘴角轻轻一扯。
那县丞五十来岁年纪,满身湿透,颤巍巍,如一个老鼠儿跪在地上,喊道:“微臣,微臣叩见昭王爷。”
李嘉世道:“你居然认得我吗?”
县丞道:“陛下去年秋猎在香叶山,通县有迎驾安防等职责,臣在那时得见天颜,也有幸面见昭王钧威。”
李卿明听他言辞并不如他的体态一般畏缩,倒有点纳罕:“叫你来,你可知为了什么事?”
县丞道:“知道。通县出了人命,死的是四品的大员,我是县丞,自然随时待命。”
展青书先训道:“你还不认罪吗?”
王昌听了,只是低着头否认:“下官不知犯了什么罪。”
展青书怒目相对,呵斥道:“无知的狂徒,还敢在此佯装无辜,你当我朝刑名之师是摆设么?”说毕,将几张纸扔在地下,那是当值衙役的证词,证实在案发期间,他不在公廨;小二来报案时,他也才回去不久。高瞻和展青书去捉人时,他正在收拾东西,似乎要潜逃。
“你孤身一人,没有房宇,吃喝住行,都在公廨。当值的衙役作证,今日午饭后就未见你人,戌初时分你忽而回到县衙,有作案的时间。因小二报案来得极快,你连梳洗的时间都没有,以至于你这头发间还沾染着杀人的血渍。不是你杀的人,你又心虚跑什么,还不速速将实情招来!”
王昌辩驳道:“连日雨大,我去河堤上转一圈,防着泄水,故而不在公廨。头发间有血,许是勘察现场时不小心碰到,这算不得什么证据。我在自己家,收拾收拾东西,也算潜逃吗?你们太强词夺理!”
正纠缠着,李卿明在旁缓缓开口,他心中似有一本王昌的个人履历似的,娓娓道来:“王昌,天丰十年武举中榜,供职于兵部,官至七品监事。明和五年,你因弹劾孟远川而获罪,杖责二十,愤而罢官回乡。明和十五年,当今陛下广施恩宠,兵部进你德行正直,故得县丞之职,任职到今。我说得可对?”
王昌抬眼看了一眼李卿明,眼神飘忽。他并不认识三爷,直觉上以为他只是昭王的一个护卫或侍者。只是无论是什么身份,此人竟对他一阶微末小官如此了解,让他有些震惊,他瞠目结舌:“对......一点没错,是的。”
李卿明又道:“你罢官之后,官衙收了你的公所。你无处可去,我猜那段时间,应该是王晋收留了你。”
王昌低下了头:“是的。臣那时候,做他家的教习。”
李卿明又道:“明和十五年,王晋也正巧才调任兵部,且荣升侍郎,也是他举荐你去做通县的县丞。”
王昌低哼一声:“是。”
李卿明浅浅一笑:“你二人,也是几朝的老臣了。”说着,他前去轻轻扶起王县丞。
王县丞借着力,才要起来,只看见李卿明那微笑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卿明要干什么,只觉得脖子一凉,上衣已被撕开,右臂处一枚刺青就暴露在人前。
小小的,蓝紫色的鸢尾花一样的刺青。
王昌慌不迭地穿好衣服,问道:“这位上官,你做什么这样抓着我!”
高瞻上前去一把绞住了王昌的手,使他不能动弹,呵斥道:“你乱叫什么,眼前这位,是三皇子三爷,不是什么官差。”
王昌一愣,反抗的力道小了些。他听过这位不受宠的三皇子,人前好似皇长子的跟班,实际上大有扮猪吃老虎的态势。有几个官场好友,曾提及三皇子读书过目不忘,做人藏锋于拙,甚至有些狡诈。后来他们一齐给出的评价是:或许势弱,绝非善类。
李嘉世看了一眼卿明,指着王昌道:“那是......”
李卿明道:“是的,大哥。那是马蔺花标。”
李嘉世轻抽了一口气。
当今陛下李筹为天丰皇帝第三子。二子李符曾领兵抗击齐国,一战告捷,守住了北边防线。后来天丰皇帝为褒奖他,就没有收回他这支军马。李符得胜归来时,正值马蔺花盛放。李符喜欢,此后这支队伍就以马蔺花为标记。除了那只队伍,有许多誓死追随李符的门人,就在身上文上了马蔺花标以示忠诚。
当今陛下李筹登基后,召李符回京,并加封亲王衔,分封在西北,马蔺军也就在那时候被分散收编。西林王消失后,逐渐再无马蔺花标现世。
今日王昌身上这只花标,显然与从前西林王的花标一模一样。
“你是西林王的门人?”李嘉世问。
王昌哼了一声:“是又怎样呢。一个刺青,这也不能作为我杀人的证据吧?”
李卿明与李嘉世对视一眼——这事不简单。
三年前,陇右道钦差、户部尚书蔡晟死于京中。那起案子比这一起更加简单,凶手作案后刚要潜逃,被迎面赶来的家仆撞了个满怀。凶手落网后,自述是孟远川指使,但他手中却丝毫拿不出证据。后来,此人自尽于狱中,验尸的时候身上也发现了马蔺花标。
这两起案子太相似了:都涉及到功高震主的兵马大元帅孟远川,以及神秘消失的西林王李符;死者都是在巡查陇右道后被害;凶手身上都有马蔺花标。
唯一不同的是,上个案子的凶手曾在孟远川麾下侍奉,而眼前王昌却从与孟远川并无交集。
“不,一定有交集。”李卿明想,“这两起案子不会无缘无故这样相似。他们的手法拙劣,并非精心策划,两个人虽然都似乎不愿认罪,但几乎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以命换命。假如他们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那么凶手的特征应该相似。”
“年逾五十...当过兵...”李卿明想到了什么,对王昌笑道:“一枚刺青当然算不得什么,马蔺花标也并非你独有。想来你行为这样冒失,大概是因为儿子吧?”
明和十五年二月,梨花将开未开,天气煞冷,更比冬月寒。定西郡福安将军府内,现役福安将军云三丰休沐在家,老管家宝盛正在给云三丰汇报几件大事:
这第一件事,是大少爷云自成得了骁龙营左都事兼校尉的官衔,直属大元帅孟远川管辖。宝盛道:“少爷此前来家在祠堂磕了头。和您休沐之期错过,因而说再择日来家补上磕头。”
云三丰听了,闷声嗯了一下,再未有话。
宝盛又说第二件事:“瓜皮街的典当行日前送了一个镯子来,与您画的那个非常相似。典当行请您辨认辨认,看是否要追踪一下来主?”
云三丰原本熏着药香打盹儿,一听这话,忽将眼睛睁开,摊出手来道:“拿来我看看!”
管家将镯子奉上。
一盘上好的冰料翡翠,飘着两只燕子一般的靛蓝飘花。镯子碎过,因此他亲手以金银镂刻衔接,天下无双。这就是他夫人的镯子,他绝不会认错。
云三丰摩挲着镯子,半晌道:“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动这镯子,况且她又知道瓜皮街是我们的水铺。宝叔,你派人去......”
宝盛的牙都快掉没了,一把胡子微微颤着。他年过古稀,看着这将军府建成,看着云三丰长大,又看着他生儿育女。他把一颗心,全献给了云氏。
此刻见云三丰这样情深不智,他搬出自己老人儿的姿态,劝道:“佛都说,不涉他人因果。三丰,你该知道,她有她自己的命运。”
云三丰垂着眼皮,考虑了半晌,道:“她若不涉我的因果,那时我就死在蓝忘山下了。宝叔,既然命运叫我找着她,我再不能犹豫。”
宝盛知道云三丰的脾气,明面上看着不言不语,实际心里执拗得像头牛。年轻的时候是小牛,还能被鞭子制服。现在是一头老牛,死在当地都不得再动摇他的想法。
宝盛只好道:“依你的意思,是要接他们回府?”
三丰没说话。
宝盛道:“你执意要接回来,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有一件事,你务必要听我的:她母子三个,不能入族谱,不得明身份,不能住在将军府。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这个节骨眼上,咱们也是危如累卵。”
云三丰点点头,道:“我知道——她必然也不肯。我想着,先将她母子安顿在马蹄街的别院中居住。她一来,我就递辞呈。一二年卸下这些杀气,就安稳带着孩子们去庆州养老,远离官场。”
宝盛道:“从小你就厌恶打仗,不得已做了这些年的将军,没有一天高兴过。也罢,功名利禄都是泡影,人活一世,总也要有个自我圆满。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云三丰站起身来,双手扶着老宝叔的肩膀,道:“宝叔,庆州那边的宅子,还得你前去盯着。大小事,你可尽情去安排,都由你做主。我这边,最多不过一年。”
宝盛老了,将军府这边的大小事,他也操劳不动。他虽舍不得云三丰,但毕竟身体年龄情况放在这里。回庆州去,好歹他身上不缠这么多的事。
临走前,宝盛压着云三丰的手,浑浊眼睛里带着星点泪水:“三丰,你放心,我一定把庆州的宅子拾掇好。你不要太拼命,既然说退,就要坚决些。”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才把老人家送走。长女云自如宽慰父亲:“老宝叔只是先去一步,父亲你怎伤怀成这样!”
云三丰叹一口气,转身往回走:“岁数大了,总是容易想多。你爷爷是个忠君报国没有家的人,从小只有老宝叔带着我。他岁数这么大,为云家操劳一生,我也没能腾出手来好好给他养老。你弟弟承你爷爷衣钵,非要拼个功勋出来,几年都不曾好好见一面。家里事多,又耽误你到现在不曾嫁出去。为父不是伤怀,是愧对全家。”
自如道:“自古难有忠孝两全的人。父亲你虽厌恶杀戮,可自小从军,保家卫国不曾懈怠,儿女都以您为自豪。”
云三丰摇着头,一步一步回卧房去了。
洗漱过后,他的身心略有放松。芳姨娘来送了晚安盅,他也没承人家的好意,只说自己今夜要独眠。借着窗外月色,他的思绪回到十年前。
那时他才升了三等奖军,奉命去开州送一封极要紧的信。信的内容他不知道,上官说,不许走官道,但是要快,要很快。
他一路钻山越岭,专走山路。到了蓝忘山的时候,已经跑了近乎五百里。天色将黑,人和马也都极疲劳,于是他顺着一条小溪停下来,喝了几口水,卷着行李准备稍作休息。
忽然,不知从哪里穿出一支暗箭,从他的耳边擦过,飒飒有风。
多年的打仗经验让三丰很快判断出杀手的位置,他迅速躲藏在山石后面,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只是那杀手好似并不急着要他的命。他远远喊道:“小兵。我并不想伤你性命。那封信留下,你自可离开。”
说罢,又是三支箭来,在山石左右,狠狠嵌入土地几寸许,可见此人气力不凡。隔着这么远,又是这样暗的光线,杀手还是瞄清了他的躲藏地。这三箭,都是威胁。
他知道,他打不过这杀手。
但他忠诚,说要送信,就得送到。于是他拆开了信,匆匆看过拼命记住,然后把整张信囫囵塞到嘴里,吃了。
三丰举着双手出来,道:“侠客,信给你就是。”他抖着空空的信封,搞兵不厌诈的把戏。
杀手一箭将空信封射穿在地,喊道:“滚吧。”
三丰连马儿也顾不上拉,迅速往山林中跑去。也许那人发现了空信封,背地里又是一箭袭来。这一箭狠绝,射穿了他的胸膛。
他跌入山谷,顺水而下,不知所踪。
醒来后,他朦胧中看见一个极漂亮的仙子正在替他整理伤口。仙子风姿绰约,肤如凝脂,似一丛才盛开的梨花。
她青丝丈许,如乌云,如细雨,打湿了他的心。
他色字当头,沉沦其中不可自拔,呆呆发问:
“我死了吗?我这样的人,没去地府,却来到了天庭吗?”
这仙子桃花瓣一样的嘴唇动了动,伴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你真怪。你的心脏,长在右边。这一箭不要紧,你会很快好。”
茱萸的脾气不大好。
按说,未晚推荐她做了姨娘,从此脱了贱籍变成半个主子,她应该感谢未晚。但茱萸似乎并不领未晚的情义,时不时地,她还要挑未晚的刺儿。
例如,八月十五,本是中秋佳节。茱萸是月离人,有月圆禁食的习惯,故而宴席上不动筷子。她非要在席面上嚷嚷几句未晚的身份,说她身份不上不下,不该坐在这里,把大肚子的未晚气得离席。
再比如,未晚即将临产,她吵嚷着进了产房,乌鸡眼似的盯着孩子。见双生子顺利产下,她不但不高兴,反而撇着眼睛,恨恨去了。
闹得最大的一次,孩子病了,满身红疹,药石无医。京城最负盛名的青莲太医来看,都指出孩子可能活不下来。茱萸居然叫嚷着孩子是短命鬼,会给家里带来灾难。这天,茱萸吃了三丰一个嘴巴子,脸红了好些天。
曹家大姐见孩子出生之后,就含笑病逝。未晚作为续弦的准夫人,在看完了曹家大姐的上半场葬礼后,趁着人乱,永远地离开了将军府。
自此后十年,三丰再也没有未晚的消息。
按说,未晚带着两个孩子,有一个又是那样的病症,她应该跑不远。三丰差人在蓝忘山,在庆州,在定西郡的每一个药铺子,在每个他觉得未晚可能出现的地方去寻找,可惜一无所获。
未晚好似人间蒸发。
宝盛叔是负责寻找未晚的主力。其实一向他对未晚很有意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在外怀上身孕回来,实在太可疑。可是三丰是他亲手养大,他见不得三丰悲伤,于是倾力去找。
宝盛戎马一生,是定西郡有名的高寿之人。他用自己毕生的人脉倾力去找,谁能想到,找出来的结果,他自己都吓一跳。
他把自己查来的事情和三丰汇报。
其一,月离降于齐国之后,国主被齐国皇帝封为阴西侯。阴西侯的夫人,也就是原来的月离国主的王后,不知所终已好几年。虽然侯府报了丧,可是盛传夫人是带着家族有预谋逃跑的。
有人算过,王后逃跑的时候,年不逾二十。且月离皇室多是孕育双生血脉,推算王后若是有孕,多半也是双生。
其二,月离国灭后五年,一场黑风暴席卷月离,从此月离消失在沙漠中,举国覆灭。灾难来临时,阴西侯正在齐国国都贺齐帝的生辰大喜,故而的他至今仍住在齐国国都。
其三,阴西侯一直在秘密寻找自己的夫人、曾经的月离王后。甚至于,他们已经有所发觉,在南楚各地搜寻消息。
宝盛倒吸了一口气,现在他对比着未晚的种种反常行为,大概已经确定未晚的身份。他如实将这些消息告知三丰,并劝说三丰不要再寻找未晚。这个女人的身上捆绑着太多的利益纠缠——况且,双生的龙凤胎很可能是月离王室最后的血脉——她简直生了个靶子。
三丰良久地沉默着。
作为枕边人,他曾承诺过她,绝不在意她的身份,绝不追问她的来处。现在她有难,他不能做个沉默的鹌鹑。
宝盛知道三丰犯了呆病,又劝说:“她能从重重包围的月离皇室逃出来,能避开齐国那些监视月离的军队,又能在蓝忘山那丛林迷绕的地方生存,你该知道她的本事有多大。她若不想让你找到她,你就算把定西郡或者南楚国都翻过来也没用。”
三丰还是沉默。
宝盛无奈,只得以毒攻毒,以情说情:“你若自信你与她的情分,就不要去找她。我相信,但凡她心里有你,事情结束了,总归她会回来给你个交代。”
三丰这才哀哀垂下眼睛,似乎是无可奈何。最终,他只能停下寻找未晚的计划。因为他深爱未晚,他的每一次寻找,也是给未晚的敌人帮了忙。
深爱让他沉默。
十年后,未晚的手镯现世。
那样大本事、那样缜密的未晚,忽然在自家的水铺当了唯一一件信物,他有预感,未晚想回来——或者至少,她需要他的帮助。
三丰派人去打听齐国的情况,斥候报,阴西侯病逝于半年前。这几乎侧面印证了宝盛叔的推测。
三丰沉默叹了一口气,向宝盛叔建议:“府中的老人儿也不多,知道未晚事情的人就那么几个。现在也不是绝对平安的时候,该放回庄子里去的就放回去,该恩赦卖身契的也帮一帮。府中上下换一批新人儿来侍奉,或者也不要那么多人,精简了倒节省些钱。”
宝盛叔道:“我懂。咱们家一直清俭,下人本不多。这些人我早换过几遍了。”宝盛叔办事非常缜密,将军府内外,他操持得顺顺当当。连三丰自己都承认,正是因为有了宝盛叔,他才能一生保持天真。
三丰又道:“未晚一定心不宁。要铮姐辛苦些去寻才好。”他了解未晚的性格,绝不肯惊吓了她。
云铮是宝盛叔唯一的女儿,早年嫁给黄家,后来守了寡,在黄家不受待见。云三丰做主将云铮接回来,做了女儿自如的干娘。从此云铮就一直帮着宝生叔管家,底下人都叫她黄妈妈。
宝盛叔说:“知道了。”又提醒,“你既知她的身份,切莫以情迷心。要过好日子,去庆州过,那里我安排得很好。”
说到底,作为云家最小的儿子,宝盛叔总是逞着三丰,到老都纵容他。
黄妈妈从瓜皮街开始追踪,一直追踪到黑虎峡,三丰才拍膝愤恨:“她就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真是灯下黑!从没有想过去黑虎峡看一看!”
——齐国南楚虎狼相争十多年,定西郡的黑虎峡背靠沙漠,贫瘠无用,匪徒肆虐,危如累卵。但也正因为纷争不停,这里倒停留了些许身份不明的人口。这些别处不肯收留的苦人,在这里贩些他国的药材,换些未见市面的宝贝,将黑虎峡当做故乡。
这里官府不管,兵马不来。匪徒就算劫掠,也不过好比吃个烂果子。
三丰确实是想不到,他奉为仙子的人,躲在这样一个污秽地方。
李嘉世对外问道:“报案人在何处?相关人证可证实?”
展青书领了两个人前来,亲自禀报:“这是店家,那是跑堂小二。这店不大,客房只有一个小二伺候;余者厨子杂工二人。今日大雨无人来店,杂工告了假回家去,厨子在铁匠铺修刀去,都有人证。”
李卿明道:“小二,你可将所有关于这死者事,都顺序说上一遍,莫有遗漏。”
那小二弓着身子,惶恐回答道:“昨日酉时,小的正在擦地,就见这位客人已进到店里。因他进来时背着光,倒把我吓一跳。这客人说,雨太大,要在我们这里歇歇脚再走,开了一间大房子。这位客人还给了一个银锭子,说没事不要打扰他,有事会吩咐。”
“你继续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店内实在暗沉,我便在四处掌灯。我向上一看,这位客人的屋子却还黑着。我怕他蜡烛不够用,于是上前去问了一声。没成想,怎么敲,里面都没声。我借着这门缝去看,雷电一闪,竟看到这客人已经趴倒在地,吓得我立即叫来了老板。老板把房门一开,就发现满地是血,客人就这样死了。”
卿明问:“这期间,死者再没下楼,也无任何人上楼吗?”
小二道:“因雨太大,老板吩咐一天黑就关门。前院后院,我都亲自去锁上,应当再无人进来。”
卿明问:“这院子前后,再无通道进出?”
老板想了一阵,道:“再没有了!除非飞出去,或是从地上打洞钻出去!”
卿明看了一眼嘉世,又问小二:“你一直都在大厅待着?哪也没去?”
小二道:“老板去内间之后,这里就只有我一人,伙房客房,都归我收拾。想来,期间应当有一炷香的工夫,我在客房忙活。”
卿明又问店家:“你呢?”
老板慌道:“我在内间算账,哪里也没去!这一向税务更改,我必得寻个静僻之处好好算。您瞧我那内间的账目,一笔笔算下来也得些时辰!”
李卿明又追问道:“你们这样的地方,居然也提供新的笔墨纸砚吗?”
店家听了这话,慌张到舌头打结,急着补充道:“小店来的,都是些过路的商人、歇脚的行人,书生不常见,故而小店从不额外备笔墨等物。这客人上楼之后,看了一眼没有笔墨,又给我一些钱,叫我去买。我见雨大,不肯出门,就把账房才买的笔墨砚台送上去。因不知他写什么字,我又问他纸要买什么样的。他似是不满意,后来又说无纸也可,就把门关上了。您瞧,这买笔墨的钱还在这里!这事,先来的那位官爷都问过,都记过!”
一粒银,大约有个一二两,也不算少。
那小二见小小店面里全是这些满身黑斗篷之人,早已吓得语无伦次,听见老板叫他,急忙跟上:“老板确实是送上去才回的内间。他那笔墨也都是新的。我可以作证!客人死了,我们立即就报了官,我跑着去,一刻也没有停下来。后来县衙就来人了。”
李嘉世道:“这里应属通县管辖,怎么刑部的人来得这样快。”
展青书上前禀报道:“王晋本是通县人,县丞是他本乡本族本家。今日可巧县丞在堂,带人来一看是王晋,立即就上报刑部。”
李嘉世点点头,道:“怪道刑部来得如此快。”
说到这里,嘉世仿佛心中已有个大概,这才将手中的记录展开,迅速扫过一眼,对卿明道:“论勘验之术,刑部比咱们更专业。相关的证词,也与我们所审无出入。展侍郎亲自督办,谨慎严密,没有疏漏,和咱们判断是一致的。现在,我们要尽快推敲出凶手的特征。”
卿明道:“大哥,我有几个问题。”
李嘉世示意高瞻将嫌疑二人带下楼去,对卿明道:“你讲来。”
卿明沉吟:“王晋是三品大员,钦差大臣,来去西北,一路都有卫队护送,所到之处,前有报备,后有记录。他肩扛大任,回京后第一时间应该是面见陛下,而非车马停在金都城外,一身布衣混入故里市井。”
李嘉世点头道:“我也想到了。势必是有个极重要的事情,让他擅自更改了入京的行程。”
李卿明接着道:“这么大的雨,他浑身干净,并未湿透。这只能证明,他是坐车来的,多半是赁车,且此客栈就是最终目的地。那么我推测,他不是临时避雨,而是前来赴约的。”
李卿明又指着桌子上还未润开的毛笔:“他进门第一件事,是看有无笔墨,自然他们约定好的事情,是批阅一件什么东西。”
李嘉世点头:“什么东西非要在这偏远的荒郊客栈中批阅?”
李卿明道:“我想,东西是什么暂时倒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面的事情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或许,在京中认识他们的人太多了。”
李嘉世接着说:“又或许,这地方是那凶手最熟悉之所在。且这里来往人流杂乱,也方便他遁逃。”
李卿明又道:“凶手一刀就精准命中王晋的命脉,这说明,凶手会用刀甚至擅用刀。按刀口的形状来看,凶手比王晋矮大约三寸。但凶手显然也并不是专业杀手,这一刀下去,他便仓促逃出,竟忘了验证王晋是否已死。这给王晋留下了时间,写下了遗言。”
李嘉世总结了一句:“凶手认识王晋,常居通县,个子不高会用刀。”
李卿明又补上一句:“识字,甚至有和王晋共同批阅文字的身份和见识。”
李嘉世跟着问:“王晋弥留之际,既然有时间,为何不留下凶手的名字,却写上那两个字。为何不将遗言写在地上,那里明明更方便。他扒开衣服,用指甲刻在胸前有什么意义?”
李卿明沉思一阵,道:“通县的公差进门后,一眼就在血泊中认出了王晋,没有再动过现场。故此展青书进来时,王晋没有任何被移动的痕迹。也许王晋认为,写在地上有可能会被擦除,而刻在皮肤上,才会引起更大重视。”
李嘉世道:“他为什么觉得凶手会回来擦地?”
李卿明道:“他暂存的意识不会让他去做选择。我想,他笃定凶手一定会回来。”
李嘉世道:“凶手杀人在酉时二刻至三刻之间。小二发现命案是在戌初掌灯时。戌时一刻,通县就已经来了两名衙役及一名县丞。戌末,刑部到场。你的意思是......他笃定来人是......通县的公差!”
李嘉世猛地一震:“那县丞有问题!高瞻,速派两个人前去,将县丞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