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真金木楞的女频言情小说《大宋潜火队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李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高老丈的表情没有一丝痛苦,安详而平静。真金的手指没有感受到一丝呼吸。当真金一把抱住高老丈的时候,才感到他的身躯已经冰冷。他扶起老丈,想把他放平,然而他的身躯也已经有些僵硬了。因为动作的撕扯,高老丈的嘴巴张开了,血块从里面掉了出来。真金拍了拍老丈的背,血块混合着鲜血流了出来。后院的老前辈们看得都呆住了,不一会打火队的全员都来了。木头说,看来老丈是让咳出的血卡住了。临到人生最后一刻,他过得都不舒坦。真金双手颤抖着扶着老丈躺下,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打火队最长寿的老人,离开了人世,带着一身的病,带着一生的波澜壮阔。打火大院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阴霾。这几天,打火队经历了不少事情。先是琉璃巷的火情伤了三个兄弟,后是高老丈去世。哪一件对于打火队来说...
真金的手指没有感受到一丝呼吸。当真金一把抱住高老丈的时候,才感到他的身躯已经冰冷。
他扶起老丈,想把他放平,然而他的身躯也已经有些僵硬了。
因为动作的撕扯,高老丈的嘴巴张开了,血块从里面掉了出来。
真金拍了拍老丈的背,血块混合着鲜血流了出来。
后院的老前辈们看得都呆住了,不一会打火队的全员都来了。
木头说,看来老丈是让咳出的血卡住了。临到人生最后一刻,他过得都不舒坦。
真金双手颤抖着扶着老丈躺下,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
打火队最长寿的老人,离开了人世,带着一身的病,带着一生的波澜壮阔。
打火大院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阴霾。
这几天,打火队经历了不少事情。先是琉璃巷的火情伤了三个兄弟,后是高老丈去世。
哪一件对于打火队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
葬礼很简单,没有任何繁文缛节。
火神墙前,又烧起了熊熊大火。
干柴堆上,高老丈安静地躺着,等着被大火吞噬。
太祖创业之后,建立大宋王朝,便多次申令,不得民间火葬。
可是对民间百姓来说,很多人活着的时候能住得起的地方也就三尺之宽,等到死了,哪里还买得起地?
这世上虽大,哪里还有容纳他们的地方呢?
尤其是对于高老丈来说,不火葬又能埋到哪里去呢?
打火大院的可怜人,无儿无女,形单影只,果真埋到了荒郊野外,恐怕最后真的是要变成孤魂野鬼了。
在熊熊烈火中,真金仿佛看到高老丈升天了,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直到踏上了仙鹤,缥缈不知所踪了。
至于地上,仅是他飞天之后留下的一片灰烬。
打火人火里来火里去,没有太多讲究。
他们不信土葬抑或是繁杂的仪式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好运,在大火中,他们亲眼看到人的性命在水火面前是如此的脆弱,眨眼就没。
对于打火人来说,他们更希望火葬能够带人去到美好的世界。
因为这样一来,那些死在火场的前辈兄弟们哪怕最后尸骨无存,他们的灵魂也是去了好地方。
所以等他们死了之后,他们也要火葬,去找那些前辈兄弟们。
在那个世界里,他们还要作伴,如果那个世界里也需要打火,或许他们还会走到一起,又或许他们会一同起誓,再也不打火了。
打火人与火斗了一辈子,如今又要回到这熊熊烈火当中去。
看到老丈在他的面前离世,李真金的心里像扎了一根针,这针刺入了肉里,拔不出也化不掉。
他认识到,他的本事还不到家,还得加倍拼命训练,真正克服对火场的恐惧。
更重要的,整个打火队的人数和技能装备都还远远不够。他们碰到更大的火灾,只有去白白送死,充当火架子上窜来窜去的落魄老鼠。万幸从火里讨了条性命回来,最后如果落下个伤残,之后的日子更加难过,只能在大院里孤单老去。
真金找到了木头,说了他的想法。
木楞倒是惊奇,他没想到真金这孩子考虑问题如此长远细致。
是,当火堆首先要补充更多的新鲜血液和力量,木楞心里自然也明白这个问题。
但打火这一行最不讨好,三百六十行,唯独打火不是可以出状元的那一行。
劳累辛苦不挣钱,保不齐还会把命丢了。
之前,他多少次发出召集令,可也没见谁愿意把自家的孩子送过来。
人们都说,但凡有口饭,不会去打火。宁可脚店跑腿,不入打火大门。
真金想了很久,对木头说:“我有一个好人选,那天琉璃巷画画的书生。”
“画画的书生?人家将来是做官的材料吧,哪里肯来这种地方?”木楞苦笑着说。
其实自从那天张择端走后,真金一直对这个疯癫的书生念念不忘。
当时他们被困在了一幢民房之中,短时间内,张择端很快分析出房屋的结构,找到了支撑房屋结构的办法,最终破开了墙壁,依然保证房屋不倒不塌。
琉璃巷的火被扑灭之后,真金再次经过现场,发现那座房屋墙壁被烧得漆黑,房柱也黑了,但房屋的骨架,仍在风中竖立着。
这是火烧之后,唯一一个骨头架子还撑着的房屋了。
李真金从张择端身上看到的是专业的知识和快速的判断,是难得的人才。
打火队最需要的也是这种人才。
打火时,不可随意损坏火场周围的房屋,用以阻断火势。
但如果懂得房屋结构,扑火时可更快速地找到房屋脆弱位置,把着火的房屋拉倒,避免火势变大。救人时,可以紧急加固房屋,避免房屋倒塌把人砸在里面。
这样一来,打火的效率将会大大增加,还能减少伤亡。
目前打火队中,几乎没有人懂得房屋结构,除了木头和张小凤因为打火经验丰富,所以凭感觉和经验可以做出一些判断。
但这还远远不够,张择端有他们这些打火的苦力们没有的知识。
真金想的是,至少打火队要有一个这样的专家,更有甚者,每个队员都要掌握一定房屋结构方面的知识。
哪怕他们是独自面对问题,也可以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真金说出了他的想法,木楞听了之后,久久没有说话。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真金可以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就好了,我们的队员就不用白白送死了,有谁愿意告诉妹妹,她的哥哥一去不回?有谁愿意告诉老娘,他的孩子没有办法回家了。”
说着说着,木楞的眼眶红了。
之后,木楞又苦笑了一声:“多希望你说那些是真的啊。”
“会变成真的,至少我想去请张择端过来。”
“他叫张择端?”
“对。在火场,他救过一命。我也算是救过他一命。在火里经历过生死,我想他可能更能离家打火人。”
李真金就差立下军令状了。
木楞答应了。
哪里去找张择端呢?
得知琉璃巷的居民都被安置在了太乙宫,李真金直接来到了太乙宫。
太乙宫的后院被当作是安置居民的场所,还有专人在施粥。
李真金逢人就问,可是一直没有见过张择端。
正在灰心丧气之时,身后传来了争吵声。
原来是两个小道士正在驱赶一个长发飘飘的叫花子。
细看去,这个叫花子不是别人,正是张择端。
他浑身邋遢,这两天大概是过得潦倒不堪,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了。
“你们凭什么赶我,你们知不知道,太乙宫的主要宫殿,都是我一手设计的。”张择端十分不服气。
“你这么能耐,为什么还要偷我师父的砚台和笔墨?这么大个人,手脚不干不净。”小道士反击道。
张择端被说得理亏了,又说:“我那不是偷,是借。再说了,我不是帮你们画了一幅画呢,钱都没有收。”
“画,别提你那画了,全因为你在墙上瞎画,香客们抱怨连天。”
“我们师父说了,不管怎么样,以后是不能再让你进去了。”另一个小道士又补充说。
真金了解之后才知,原来张择端在墙上画了一道门,内隐约还有神像。
远远一看,分不出真假。
香客们出了正殿,意外这墙是另一处偏殿所在,不少人直接就往里走,结果撞在了墙上。
一次两次,撞的人多了,惹得怨声载道。
真金听了心里叹气一声,张择端还真闲不下来,走到哪里,画到哪里。
“我还有最后一笔,让我画完吧,缺一笔都不能成画啊。”张择端又开始哀求起来,说完他就找机会往宫殿里钻。
李真金见了,帮也不是劝也不是,只好干看着。
这是一股糊味钻进了李真金的鼻孔,他自从进了打火队,对火的味道异常敏感。
“不对,好像是起火了。”李真金赶忙拉开小道士。
“你不要玩这种调虎离山的伎俩,没有用。”小道士说。
小道士话音刚落,这时就看到宫殿前面果真是有烟气冒了出来。
起火了......
香火之地,火烛最旺,是汴梁城最容易出现火灾的地方之一。
李真金第二天直接去了水行,他对环饼说:“我想好了,我要挣钱,我要去打火队。”
环饼脑子转了半天,又问:“那以后不送水了?”
“送,等到攒下钱来,我还是回来送水。”
“那我呢?我怎么办?”
“你就还是跟着老师傅待在水行吧,有个照应,我也放心。”
“不行,哥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也去打火队。”环饼的语气十分坚决。
李真金听了,不禁笑了。
“好,咱兄弟一起。”
环饼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环饼最乐意跟着李真金,也最看重李真金。
环饼没有家人,水行的老师傅张头和李真金就是环饼的全部了。
随后他们两个直接去了打火队,地方很好找,在明义坊的中心位置。
不过打火队所在的院子极其简陋,这里活脱脱像一个船工们的居住区,拥挤的床板挨着床板,打火队的单身汉们全都在这里扎堆。仓库里,仅有的打火设备摆在了一间小房里,虽然狭窄但是摆放整齐。
院子里摆放着平时训练用的一些器具,打火队的常驻成员们此时正在训练,身上的衣裳还带着昨天烧破的洞。
看得出来,他们的确也是一帮过着苦日子的穷汉子,经费并不充足。
李真金径直来到了木楞面前,行了个礼说:“木头,我想好了,一起来打火队。”
“真想好了?我们是拿命换钱,我不想强人所难。”木楞又说。
“你呢?”木楞笑了笑,又问环饼。
“我听我哥的。”环饼答道。
木楞又是洪亮一笑:“你俩倒是挺齐心,不过这就对了,做我们这一行,就是要齐心,万一钻进了火里,熏得什么也看不清楚,这个时候能靠得住的就是你们身边的人,好,好,好。”
木楞一连说了三声好,又把两个人的肩膀重重挤到一起,眼睛里面流露出欣赏的目光。
“不过我有个条件,希望木头能够准我。我就做半年,半年之后,我还清了水车的借贷,再回去送水。”
木楞想了想,眉头皱了起来。
木楞说:“我们这里可是没有这个规矩,要是都这样,我们这里就留不下打火的老手了,全是生瓜蛋子,遇到起火,我们就只有白白送死的份了。”
听了这话,李真金又说:“要是木头觉得为难,我们两个就另作打算。”
“不要着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的水车是因为打火烧坏的,就这一条,我就不能不管你,哪怕你就在这待两个月,我都收着你。”木楞掷地有声。
听了这话,李真金的心里突然生出一阵暖意,他心知水车损毁,如果要怨的确怨不得别人,他可以选择不去救那个小女孩,但是在那一瞬间,李真金还是毅然决然地冲了上去。
归根结底,要怨就怨这无情的火。
“想打火吗?”木楞又问。
“不想,我恨火。”
“恨火不才应该打火吗?”
李真金又回答说:“我也不喜欢打火的人。我们是送水的,水火不容。”
木楞听了没有接着再问,他又说:“回去收拾收拾,以后要住在这里。”
木楞没有指望李真金喜欢做一个打火人,这里的每一个人,有谁真正喜欢做打火人呢?
恐怕这个问题问了哪一个人,他都要犹豫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李真金的回答倒是实话,李真金确实不喜欢打火的人,之前也曾经怨过父亲,他不明白,一个父亲为什么要这样不负责任?从小时候开始,家中就很少看到父亲的身影,因为打火人不能夜夜归家,要时刻待命。
在李真金心里,父亲是个打火的老手,但讽刺的是,他却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让家人在火灾中。
至于他却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娘从小就告诉李真金,父亲死在了大火里,父亲是个好男人。
可是李真金心里,还是难免有些耿耿于怀,既然如此,为什么他非要去打火呢?
李真金其实从没想过做一个打火人,他甚至有些怕火,平日里也不想记起他还有个做打火人的父亲。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好好送水,好好养家。
不过更重要的是,李真金娘更不会同意李真金做一个打火人,父亲在她心中虽然没有任何瑕疵,但是李真金娘曾经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同意父亲做了打火人,所以娘亲也不想让儿子李真金碰到关于火的事情。
于是李真金决定瞒着母亲。
李真金对娘亲谎称说是又揽了一份在水行守夜的活计,于是不能每天回家了。
李真金娘再三地叮嘱说:“好好好,做活要紧,水行器重你,你就要好好干。”
李真金郑重点了点头,收拾了两件衣服出门去了。
送水的老师傅一直很看好李真金,得知他去了打火队之后,又鼓励他说:“你打火,我送水,我们两个还是做的一样的活计,好好干,哪里都能出头。”
等到正式来到了水行,李真金才开始了解到这个所谓打火队的现状。
这个所谓的打火队不伦不类,全都是散兵游勇。
打火队的处境也十分尴尬,汴梁城现在负责打火的除了民间的火行人之外,还有火军人,隶属于军队。可是火军人并不是所谓的精锐部队,往往都是各个精锐军队筛选下来的,整体素质一般。
无论是民间,还是军队,汴梁的打火力量都相对有限。
至于明义坊打火队内部,更是良莠不齐,有的蹲过大牢,有的不务正业,到这纯属是临时混口饭吃。李真金这才明白,为什么木楞要急于找新的人进来,因为打火的老队员很少,基本上是来了走,走了来,很少有人愿意一直做这种辛苦要命的工作。
李真金听木头说,现在大大不如从前了。
之前明义坊的打火队在全汴梁城都是有一号的,在民间组织的各类社团中,打火队首屈一指。
鼎盛时期,打火队备受尊重。木头还说,他们的老首领很有号召力,整个明义坊没有人不仰仗他的能力和侠义。在他做头领的十年里,明义坊没有发生过一例起火致人死亡的事情。每次有火情,他都能带队及时扑灭。
因此那个时候,打火队的生活过得很体面,打火队的人无论走到哪里,别人也都会多敬三分。
不过当年汴梁大火之后,打火队的精锐和骨血都在救火中去世了,老首领也死在了火里。
李真金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这个老首领就是他的父亲。
李真金第一次见到张小凤如此狼狈。
他依旧话不多,可是表情像是一只落水狗。
打火队里的规矩,如果有兄弟丢在火场,必定要全力以赴救出来。
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哪怕已经是一片灰烬,也要找到兄弟亲友的残骸。
当年的汴梁大火中,木楞见过太多的尸体无法寻回,就算是寻回之后也是面目全非,肢体不全。
他们大多数都在一场大雨之后,魂归汴河了。
木楞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
“全员出动,给我把他们带回来!”木楞声若洪钟。
木楞接着又叫过环饼,紧紧地扶着他的脑袋说:“小子,现在你要派上大用场了,跟在后面,找到人之后,立刻给我背出来,听到没有?明白没有?”
“明白。”环饼点了点头。
除了在外围控制火势的打火队员,其余的打火队员纷纷排好了顺序,挨个往蓑衣上浇上水,两人一组接替冲进去找人救人。
“记住,不要待时间太久,找不到人立刻回来。”木楞又强调了一遍,他更不希望困在里面的人没救出来,又有新队员困在里面。
湿抹布是他们的呼吸法宝,可是撑不了太久,时间长了水就会被烤干,更重要的是,热水汽会被呼吸进去,那个时候更加难受。
蓑衣是他们最好的贴身防火服了,但同样并没有想象中实用。
时间稍微一久,蓑衣上的水就会被烤热,之后水汽蒸腾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被扔在了蒸屉里,又闷又烫。
更有甚者,要是被烤干了,蓑衣立刻会成为新鲜的燃料。
但如果不用这些仅有的防火工具,他们就直接成了铁丝上的烤肉,肉身之躯,更难抵御烈火的侵袭。
因此,当务之急是要立刻找到困在火场里队员的下落,耽误的时间越久,他们将会越发痛苦。
因此,打火队员轮番进去找,出来之后,还要在重新在蓑衣上浇水降温。
此前进去搜救的打火队员都回来了,目前他们已经带回了一个受伤的打火队员,可是环饼却没有回来,此外还有那两个被困在里面的打火队员。
那个跟环饼一起进去的队员说:“环饼就像一头猛牛,拉也拉不住,进去就没赢了。”
“这个傻小子干什么去了?你们接着两人一组,继续进去找。”木楞有些紧张了。
“我也要进去。”
这时李真金站起身来,披上蓑衣,他还有些一瘸一拐。
“你歇着!添什么乱!”木楞说。
环饼啊环饼,李真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默默对环饼祈祷。
不过一会,巷子里传来一声叫喊,是环饼的声音。
环饼的肩上扛着两个队员,正向巷子口跑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张小凤。
冲出了巷子口,环饼就跪倒在了地上,浑身赤红,大概是所以已经滚烫了,他干脆丢了蓑衣,打了赤膊。
真金连忙扑上前去,环饼仿佛是用力伸出手来,摇摇晃晃地抓住了真金的手。
“哥,我找到了......找到了,我......挣脸不?”环饼说。
真金听了这话,又笑又哭,说:“挣脸,挣脸。”
张小凤这时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环饼扶了起来。
“我没说错你,你是能吃,但是也确实能干。”
对于张小凤来说,这句话几乎等同于最佳的称赞了,他从来不会主动称赞其他任何人。
“环饼......环饼......”环饼又说。
“我知道了,你叫环饼。”张小凤又说。
“他的意思是说,想吃环饼。”李真金说完这话,忍不住笑了。
张小凤的嘴角微微撇了下,他笑了,但又给人感觉仿佛在笑。
“好,回去让你吃个够。”张小凤淡淡地说。
环饼救出的两个队员都受了重伤,年方二十的林六还没有结婚,他的腿鲜血淋漓。
另外一个就是汪子路,他的胳膊扭伤了,不能活动,看上去还好。
其实这些队员们当中,大师兄张小凤是最喜欢汪子路的,汪子路最爱惹事,可是秉性善良仗义。
张小凤话少,汪子路话多,两个人倒是正好像是阴阳太极合在一起。
这下看到汪子路没事,张小凤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能烧死我的火,世上还没有练出来呢。别忘了,我可是吃过我妹练的仙丹啊。”汪子路依旧嘴贫。
“下次有仙丹,给我留着。”张小凤说。
汪子路的妹妹是在药铺当学徒,之前曾经跟着云游的术士学过炼丹,不过后来那个术士突然不知所踪,据说是云游四海去了。
由此他五次了妹妹炼出的丹药,三天没有屙出东西,憋得昏天黑地。
到了第四天,他突然拉出了金色的粪便,之后就全好了。
这件奇事汪子路一直挂在嘴边,叨咕个没完。
“没有下次了,早知道我当初从粪坑里给你留一些。”汪子路又说。
打火队里,也只有汪子路会这么跟张小凤开玩笑,惹得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一时间,刚才火场里的惊险在笑声中,仿佛昨日烟云了。
然而这时汪子路却突然咳了起来,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大家纷纷都愣住了......
在火场之中,最致命的不是火,而是烟。
火伤外表,烟伤内在。
外伤不重,尚且可以休养。可是内伤万一落下了病根,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汪子路大概是吸入了太多烟气,伤到了心肺。
现在突然发作起来,咳个不停,连连咳出了好几口血,牙齿上都是一片鲜红。
木楞叫人抬着汪子路连同其他伤者一起送医去了。
这一出出火场惨状,让真金看得是心惊肉跳。
此时火军人终于赶来了,琉璃巷位于城南左厢,归左厢巡检柯正龙直接管辖,其手下有火军人五百,负责整个城南左厢十八坊的灭火、防火工作。
柯正龙一脸茄色,到场之后,立刻开始指挥手下士兵接替灭火工作,这下打火队员们方才可以喘口气。
随后,两名士兵搬来了椅子,柯正龙安然入座,一边喝茶,一边指点火场。看样子倒不是像来打火的,像是来赏风景的。
柯正龙本是武官出身,如今边境已经多年未有战事。他也远离沙场多年,跨下生肉,腹部长膘,发福得像一块豆腐。
木楞见了柯正龙,立刻上前汇报火情。
“巡检,目前火势已经控制住了,被困的人们也已经救出,可以快速扑灭,避免火势之后扩散。”
“等下,你说什么?火势已经控制,被困的人们已经救出?”柯正龙饮了一杯茶,微笑着看向木楞。
“是的,巡检。”
“那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用来了?”柯正龙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木楞这才意会,立刻又说:“是,火势尚且没有完全控制,还需要仰仗巡检扑灭。”
“明白了,你们也劳累了。”
柯正龙虽然名字里有个龙字,可是人却生得一副虫样,内心很有算计,他自然不希望打火队抢了灭火的风头。
木楞身在明义坊打火队,没少跟柯正龙打过交道,可是木头向来不是圆滑的人,一直在柯正龙面前讨不到便宜。
打火队员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筋疲力尽,纷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见了这幅样子,柯正龙又问:“业余的不愧还是业余的,一盘散沙。”
听了这话,木楞的心里立刻涌起怒火,但他只能紧紧地攥住拳头,一切不满都得忍在心里。
不过片刻,左军巡使马步飞也带人赶来,左军巡使官居八品,掌管京都巡警之事,处理街头争斗、罪犯审问等事。
如果有火情发生,左军巡使也应该立刻就近派人支援。
当然,火灾起因也在他们的调查权限之内,如果有人恶意放火,左军巡使也理应查出真相。
左军巡使手下有军警,又称军巡。厢巡检手下有巡警,又称厢巡。厢巡检之上又有都巡检使司,是厢巡检的上一级机构。其中都巡检使为最高负责人,掌管汴梁兵士以及禁军的招募与教练,主要负责维护整个汴梁的治安。
这是目前汴梁官方最主要的两支打火力量。
厢巡检只是个区区厢官,是九品官职,按说比左军巡使要矮了一头。何况左军巡使是开封府尹手下的人,柯正龙自然又要多忌惮三分。
平日里,柯正龙也就是在平民百姓面前摆摆官架子,可是在京官遍布的汴梁,吃个油饼保不齐都能碰见一个三品大员,柯正龙真是个再小不过的芝麻官了。
见马步飞带人赶来,柯正龙立刻起身。
“马巡使,我现在正在全力扑火,还亏得烦劳你带人赶来,来,请坐。”
马步飞摆了摆手,表示不坐。
当下他又发出号令,让手下协助灭火。
马步飞身材干练,步伐稳健,倒是天生的军人模样。他生的五官有棱有角,不怒自威。
这一摆手,立刻让柯正龙噤了声。
人多力量大,水车一辆又一辆地运过来,火势终于越来越小。
此时马步飞方才注意到了这群灭火的民间汉子们,他径直走到了大师兄张小凤面前,替他整理了下衣服。
这让在场的人不禁有些惊诧,打火人都知道,张小凤是行伍出身,所以大概也认识一些军官。
“你们怎么样啊?还好吧。”马步飞关切地问道。
“伤了三个,都不轻。”张小凤照旧是惜字如金。
“人有情,火无情。以后不要这么拼命。”
“人也不一定有情吧。”张小凤刻薄地说。
这话把马步飞噎住了一会,马步飞又说:“那你想怎么办?早晚有一天,要把命丢了才好吗?”
“百姓和行会养着我们,就是为了玩命。你们吃官粮,领官饷,我们比不了。我们的钱就是要拿命换。”张小凤一口气说了很多,言语之中满是讥讽。
“不管怎么样,有我们在,火烧得再大,我们都不会不管。”
“汴梁城城内八厢一百二十一坊,城外九厢十四坊。你们管?等你们到了,你们管得了吗?”
张小凤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往常出现火情,他们大多来不及及时赶到现场。
马步飞没再说话,面如茄色,十分难堪。
柯正龙见张小凤此人竟然敢如此对马步飞说话,心里开始暗自揣摩起来,莫非张小凤还有什么来头?以后不能轻易得罪了他。
李真金在一旁观察了半天,心中已然对张小凤开始改观了。
张小凤为人十分刻板,但对于心中原则也十分坚定。
尤其是他刚刚一番话,更是让李真金对他钦佩有加。
打火队的工作到此时算是交差了,他们准备撤离现场。
张正道没有离开,而是背起了李真金,送他回到了打火队的院子。
这个时候,李真金才看到了张正道怀里的那残存的一片纸。
上面不是文字,是画,画的是民房。
李真金仔细辨认了下,发现好像画的就是琉璃巷,葫芦口的形状,不过其他的部分已经烧掉了,目前只能看到个葫芦嘴。
“你画的这是琉璃巷吧。”李真金有些好奇。
“不仅仅是琉璃巷,我画的是整个城南左厢,不过其他的部分都已经被烧掉了。”张正道叹了口气。
“可惜,现在琉璃巷已经被烧了大半了。”
李真金看到画上琉璃巷的样子,又想起火场的一片焦黑,越发感到痛心。
“或许这才是画画的意义,可以留住万事万物最好的样子。我毕生的梦想,就是画出流传万世的作品。”
“我听说,当今的皇帝喜欢画画?”
这已经不是秘密了,世人皆知,当今的官家教主道君皇帝最喜绘画,还创立了朝野皆知的宣和画院。
官家独创的书法早就在民间流传,民间早就有人开始悄悄模仿。这种书法运笔灵动快捷,笔画相对瘦硬,笔法外露,又不失风姿绰约之处。
这些连李真金都听说过。
“他喜欢画画?那不是真正的画。”张正道说到这里突然激动了起来,义愤填膺。
李真金悄悄地嘘了一声,又说:“小点声。那什么才是真正的画。”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能找到。”张正道拂袖一笑。
之后,张择端小心翼翼地把那一片残画收了起来,向李真金道别了。
“我回去了,咱们有缘再会。我张择端一定能够画出真正的画,真正流传千古的作品。”
张择端挥了挥手,潇洒地消失在了李真金的视野之中。
李真金记住了这个名字,张择端,一人把画看得比他的命还重的人。
李真金一直在水行待到晌午。
到了晌午,李真金照旧去等妹妹,等妹妹来了,照例喝上一碗卤梅水。
“哥,你的水车呢?”妹妹真铃问道。
“放在隔壁巷子里卸水呢。”
真铃又说:“昨夜听说起火了,娘一直提心吊胆。今天大早起来,又听人说火夜里就灭了,说看见你一大早就去水行了,这才放心,说你肯定是着急送水了,还夸你换了新车子果然是来了劲头。”
李真金笑了笑,点点头没有答话。
妹妹真铃走了以后,李真金一直在街头游荡,满腹心事,这当然瞒不了环饼。
环饼又说:“李真金哥,你放心,车子毁了不怕,钱咱俩一起还,我就算是去河边扛活,去城外抓鱼都行,过半年一年,咱们怎么都能把车子的钱还了,然后再置办一辆。”
李真金笑了下说:“瞎说些什么,买车是我的主意,把车推进火里也是我的主意,跟你没关系,要还也是我自己还,你不要再说了。”
李真金说完又把剩下的半块环饼给了环饼。
其实车子的钱咬咬牙,李真金不是没有办法,一年,两年,他怎么也能再挣回来。但是娘亲的药呢?
请医问药的钱才是大开销,李真金好不容易攒够了钱,请了个好大夫,终于能抓上药。
药再断了,娘的腿病又前功尽弃了。
从小到大,娘亲的腿都是时好时坏,大夫曾经说了,这样下去早晚会瘫痪的。
李真金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顶着头上的大太阳一直转悠到太阳落山,环饼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李真金哥,咱们转悠到什么时候才好啊。”
李真金抬头看了看街上,差不多到了他平时回家的时辰,于是说:“行,就这样先回吧。”
以前回到家中,娘亲往往已经做好了热饭,照例是素粥,里面放了大个的红豆。李真金白天在外面卖的是力气,晚上回到家,娘亲从来不会亏了李真金的肚子,特地留下的都是稠糊糊的一大碗。
这一碗粥,配上一碟子咸菜,李真金吃得很香。
一顿饭虽然简单,但是足以让李真金褪去一天的劳累。
之后,李真金就会开始煎药,每当煎药的时候,娘亲少不了唠叨:“又买药了?依我说,这些钱倒不如省下来,早晚给你找个媒人,好好寻一下,成个家,这样我也没有心事了。这病啊,吃了多少副药也不见好,依我说,可能是命。我一个老婆子,注定是这命了,不值得再费钱了。”
李真金听多了这话,早觉得已经是耳朵生了茧子。
生了茧子恰恰是皮糙肉厚,李真金也不当回事,沉住气哄娘说:“这个药便宜,我换了个大夫,大夫说了,真正有用的药不一定是贵的。你没听说,上个月,有个开酒楼的员外,病重了,大吃人参,没想到补过头了,当天夜里就走了,大夫说是这病本身就不该用人参,用对症了甘草也能治病,若是不对症,人参还不如甘草。”
每次李真金都是扯一大堆闲话,才哄得娘亲没了话说。
趁着这会功夫,妹妹往往在一旁细细挑选好梅子,准备天一亮起来做梅子水。
李真金家住得狭窄,娘亲妹妹和他三个人都挤住在一间木板房里,房子还是租下来的。
其实这也是汴京很多百姓人家的常态,不管是家里有几口人,多一间房子也是没有的。
大多时候,伺候娘亲吃完了药,天色已经晚了。
夜深之后,这里寂静得可以听到坊外小河的水流声。
这里是城边上的偏远地界,城区内的繁华与这里并不相干,整个苦井坊,住的全是做工的,又或是做生意的小商小贩。
忙碌了一天,他们早就鼾声四起了。
可是今天,李真金犹豫了好久才走进家门。
李真金照常开始为娘亲煎药,娘亲问起,他就说水车放在了水行,省得让娘亲操心。
李真金一直有些恍惚,一不小心分了神,喂娘亲吃药的时候,不小心把药洒在了娘亲的腿上。
李真金连忙去擦,这时他却发现娘亲的腿上有好几块淤青。
看着十分醒目,令人心疼。
“这是怎么回事?”李真金赶忙问。
“没事,磕碰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娘亲连忙解释说。
李真金又看向妹妹,妹妹又说:“娘挑梅子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平地就摔了,我也没有想到,怎么会摔成这个样子,娘怕你担心,不让我跟你说。”
妹妹的眼睛湿润了,声音透露着委屈和担心。
“娘,以后你就尽量不要干活了。”李真金说。
大夫之前说过,娘的腿因为常年不能活动,所以气血最是容易不通畅,所以妹妹真铃每天都会给娘亲按摩,早晚各一次。
气血不通就会容易受伤,哪怕是一点磕碰都会难以痊愈,淤青只是表征之一。
大夫说,淤青的表现越是厉害,证明腿的病根越深越重。
李真金心里一团乱麻,嘴上还是说:“娘,吃药,吃药就好了。”
那天晚上等妹妹睡下了,李真金始终还是翻来覆去地烙饼。
月光轻柔地抚在妹妹的脸上,李真金看着越发心疼了。
妹妹左耳旁边那个烫伤的伤疤十分醒目,像一条伤痕重重地刻在了真铃的心上。
妹妹真铃早就长大懂事了,心思也越发细腻爱美,后来李真金攒钱给妹妹买了一条上好的丝巾,此后妹妹每天戴着,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摘下来。
这个伤疤就是那年汴梁大火的时候留下的,李真金每每看到这条伤疤,心里就像被狠狠扎了一下,心在滴血。
李真金悄悄起身出门,坐在了家门口的地上,默默地落下了眼泪。
这个拥挤的巷子里,三步就是间,五步就是一户。为了不让邻居和娘亲听到动静,李真金仅仅捂着嘴巴,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李真金想,这个家还要靠他撑着啊,他的肩膀要变成铁变成金,砸不动烧不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