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贴纸会动。
是一个门神贴纸，它穿着宽大的红袍，怀里抱着一个金元宝。
由于上了年头，颜色斑斑点点，已不复开始的喜庆，倒像是溅满了血。
每次我路过客厅，它都会睁开眼睛，阴森地看着我。
我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说了这件事，他们都不信，说我在撒谎。
直到这天，一个邻居小孩闯进了我的家，却再也没出去。
因为，他被贴纸吃了。
………
深夜，我迷迷糊糊听到一阵呜咽声。
那声音如怨如泣，不绝如缕。
我打了个寒噤，抱紧怀中的娃娃，尝试再入梦乡。
可那哭声却不停，反而呼叫起我的名字。
“于单，于单，快救我啊…”
他认识我？
我瞬间清醒。
这声音……不就是隔壁那个天天欺负我的熊孩子，赵天天吗？
怎么会在我家里？
我蹑手蹑脚的下床，探头看向客厅。
一个黑影正在电视机旁拼命挣扎。
他双脚悬空，捂着脖子，缓缓上升。
不，准确来说，他的头已经不见了，现在的是一副无头身躯。
“赵天天？”我吓了一跳。
“是…是我…该死的，不就是上你家偷点东西…至于这样？
别在那里看戏…快过来救我…”
他发出“嗬嗬嗬”的抽气声，似乎气管断了。
我连忙按下灯的开关。
灯却没亮。
透过月光，依稀能看见。
墙上的贴纸，大张着嘴巴，贪婪地将男孩卷入腹中。
我犹豫了一会，没敢上去。
只是几个呼吸间，赵天天就消失不见。
“啪。”
灯光自动亮起。
我下意识捂住眼睛，浑身颤抖。
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才敢透过手指缝隙，看向墙壁。
那里光洁无比，没有恐怖的碎肉，也没有瘆人鲜血。
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胆战心惊地等到了天光大亮，却没有警察找上门来。
甚至赵天天的家人都没找我麻烦。
仿佛……他在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
我颤抖着拨通了爸爸妈妈的电话，将昨晚发生的事阐述一遍。
他们却不信。
“贴纸吃人？于单，你是得了失心疯吗？这种事都能编出来？”
“咱家什么时候有贴
经没有退路了。
在流浪猫和奶奶之间，我永远选择后者。
………
写完暑假作业，时间又来到了傍晚。
当时针指向数字八的时候，贴纸再次变幻。
依旧是黑白寿衣，怀里抱着一块惨白头骨。
“单单。”它说，“今天给我弄了什么肉？”
我搅着手指，低声询问：“还没有整…你到底要吃多少呀？”
它：“这个不用你管，你不想奶奶吗？
只要给我喂肉，我就能留下来，陪在你身边。”
我喉咙一堵，沉默了几秒，下楼把另一只流浪猫也抱了上来。
余下的几日皆是如此。
………
直到这天，我将动物放在它面前，它却不吃了。
“单单。”
它的眼神忽明忽暗，扯出一丝诡谲的微笑，
“你想不想，见到爸爸和妈妈？”
我愣了愣，随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想。”
虽然他们对我不好，但终究是家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慰籍。
“呵呵呵……”
贴纸低笑起来：“如果我把他们弄回来，你愿不愿意，把你的弟弟送给我吃？”
我心下一惊，连忙摇头：“不，不行，你不能吃人！”
“我吃的都是坏人。”它眯起眼睛，似乎有些生气，“我是在帮你，于单。”
“奶奶，是你告诉我，做人要谦卑，懂得退让，不争不抢。”
所以我才会被大家肆无忌惮的欺负。
贴纸沉默两秒，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也没有吃肉。
第二天，爸爸妈妈和弟弟突然推门而入。
我在睡梦中，被一股巨力晃醒。
紧接着是火辣辣的巴掌。
“别装死，赶紧起来！老太太攒的私房钱在哪？”
“什，什么？”
我捂着脸，眼神懵懂。
“还装？几个小时之前，有个人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奶奶那个老不死的留下了几十万的私房钱！”
“好啊，怪不得消消停停待在家里，还以为你老实，原来是心怀鬼胎！”
“是不是想独占老太太的钱？哼，还好我们聪明，及时回来了！”
“赶紧把钱上交，我们还没度完假呢！”
三人吹胡子瞪眼，仿佛地狱的恶鬼。
我害怕的打哆嗦，嗫嚅着嘴唇说我不知道。

们不想走，那接下来发生的事，可就都与我无关了。
………
“嘀嗒——嘀嗒——”
时针指向八点。
妈妈突然搓了搓胳膊，嘟囔道：“老公，儿子，你们有没有感觉温度降低了？”
她话音一落，灯光齐齐熄灭，整栋屋子陷入不见五指的漆黑。
“咕噜噜——”
一个坚硬的球体滚到了爸爸的脚边。

纸？我怎么不知道？”
我极力解释：“不是的爸爸妈妈，我真的没有骗你们…”
“你们两个老不死的，在干什么呢？快给小爷扒螃蟹吃，别打电话了！”
听筒那头，弟弟尖着嗓子大叫。
爸妈声音变得温柔：“好嘞好嘞，小祖宗，真是拿你没办法……”
手机被无情挂断。
我垂头坐在床边，心中顿感讽刺。
很小的时候，我就被爸妈丢在了奶奶家，一年四季几乎见不到几次面。
鲜少的几次见面，也都是过年的时候，回来管奶奶要「压岁钱」。
拿到钱后，他们就卷铺盖走路，多一秒都不待。
后来，弟弟出生了，我更是透明人。
…
奶奶在世的时候，还能有个人照顾我。
可她前不久，因为肺炎长时间未治疗，撒手人寰。
去世前，她每天都发烧，以及剧烈的咳嗽。
我给父母打电话，让他们回来带奶奶去医院。
却说我小题大做。
后来奶奶没了，爸妈更加看不起我，责备我不早点把奶奶的病症告诉他们。
“于单，这次本来应该带你一起走的，可是你不听话。
为了惩罚你，你需要自己在奶奶家待一个月，长长记性，磨练心性。
反正现在是暑假，你哪里都不用去，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
等我们度假结束，再回来看你！”
我有口难言，越发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悲痛中恢复意识，天色已接近傍晚。
我揉了揉发酸肿胀的眼睛，摸索着下了床，打开灯。
冰箱里只剩几根胡萝卜，和半块西兰花。
“没食材了啊……”
自从奶奶去世后，我整日没有胃口，几乎不怎么进食。
更别提去菜市场买蔬菜。
我拿着一根胡萝卜，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的啃了起来。
啃着啃着，我注意到墙上的贴纸不对劲。
它的眼珠，正直勾勾的盯着我。
怀中的金元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赵天天的头颅。
衣服也变成了黑白寿衣。
我心下一惊，表面不动声色，飞速将萝卜吃光，颤颤巍巍的起身，就要回卧室。
“单单。”
突然，贴纸说话了。
我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转身。
上面的门
神笑眯眯的，仿佛真人一般。
“单单，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它嘴唇翁动，里面传出奶奶的声音。
重逢的喜悦大过了恐惧。
我泪眼滂沱，踉跄着扑了过去，不顾它恐怖的外表，将脸紧紧贴在上面。
就像当年躺奶奶怀里那样。
“奶奶，真的是你吗？”
我浑身止不住颤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奶奶，你带我一起走吧，我不想在这个世界待下去了。除了你，没有人爱我。”
“傻孩子，你必须好好活下去，长大成人，考个好大学，嫁个好老公，生个白胖胖的孩子…这是奶奶的梦想。”
贴纸本来冷冰冰的，听完我的话，突然变得温暖起来，将我的脸颊染得温暖无比。
我抹了把眼泪，定定地看着它的眼睛，坚定地点点头：“嗯！嗯！我会的！”
“呵呵呵……”
贴纸笑了一会，话锋猛地一转：
“你就不好奇，奶奶为什么会变成这种东西吗？”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只要奶奶陪着我就好。
它沉默了一会，说道：“奶奶会一直待在这里。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代价就是每天都要吃到生肉。”
我立马跑到沙发旁边，从缝隙中掏出一个黑色袋子。
里面包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一共一百三十九块钱。
“我这就去买肉！”
“不，不是菜市场的肉。”贴纸说，“我要现杀的肉……比如，楼下的野猫。”
我愣了愣，嗫嚅嘴唇：“我，我不敢杀…”
“只需要把猫放在我面前，剩下的不需要你管。”
白炽灯一闪一闪，将它的脸映衬得忽明忽暗，让我很难看清它的表情。
见我没反应，它又说：“单单，难道你不想奶奶陪着你吗？”
“奶奶花了好大的功夫，才附身到这个贴纸上面。如果不能及时补充能量，你又会变成一个人。”
“你，舍得吗？”
“不，不，你不要离开我，我现在就去抓猫！”
我拼命摇头，换上衣服，冲向楼下。
狸花猫本来在和小伙伴玩耍，见到我，双眼一亮，快步跑到我脚边，喵喵喵地叫了起来。
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死死攥住。
“咪咪，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