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队，不是有火情吗？你怎么没通知出警？”
他们神情焦急，隐含不满与愤怒。
我挑了挑眉，“我已经让杜则凯指挥了，你们没收到她的出警通知吗？”
有队员直接愤怒地摔了水杯，“席玉清，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喝茶！”
“你是把工作当儿戏吗？还是把人命当儿戏？”
“那是火灾！”
我点了点头附和道，“对，这是火灾。但杜则凯现在就在现场，他比我更了解火灾情况，他没指挥你们出警吗？”
队员们怒不可遏，“你开什么玩笑？今天在值班的是你！你还在斤斤计较这些？”
“而且杜则凯的指挥经验不如你，你却袖手旁观？你知不知道人命多重要！”
我摊了摊手，摆烂道，“我现在力不从心了，不能指挥，不过我愿意进火场救人。”
“你们放心，等这次火灾之后，我会主动离职。”
周琳琳跳出来，指着我怒骂，“席玉清，你早就不该做指挥员了！轻贱人命，到现在都还不把人命当回事。”
她痛苦地抱住头，尖声叫道，“都怪我，上次你说讨厌值班，讨厌出警，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没当成真。”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就该直接举报你！你这个狠心的贱人！”
说着，她就拿出了手机，调出自己录的视频。
视频里，我神情不屑又冷漠。
“又要值夜班，真是烦。”
“遇到火灾也是这些人命里有劫，活该！死了就死了，还非要报警扰人清梦。”
“我都熬好多个夜了，皮肤都变差了。赶紧通通死绝算了，让我睡个好觉。”
队员们哗然，震惊又厌恶地看着我。
上辈子周琳琳对大众公布了这个视频。
视频正对我的脸，面容清晰无比。
火灾受害人的家属也因此找上了我，围着对我拳打脚踢，发泄自己的愤怒情绪。
直到有人捅了我一刀，把我推进了马路里。
回想之前的一幕幕，我盯着周琳琳，手止不住的颤抖。
那时我曾找过警方，警方却鉴定说视频没有造假痕迹！
可那根本不是我会说出的话，更不是我心中所想！
此时的周琳琳依旧一脸悔恨，眼底却都是胜券在握的兴奋，
“当时我就该直接报警抓你！省的现在出了事才后悔！”
“席玉清，这些人没了命都是因为你！你就是罪魁祸首！”
“我会把这段视频公布到网上，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丑恶嘴脸！”
队友们也眼睛赤红地看向我，“席玉清，我们叫你这么久席队，你对得起这个称呼吗？你对得起你身上的衣服吗！”
“我们真是看错你了！你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茶，抬眼问，“说够了吗？我可是从来没说不救人。现在枉顾人命的是你们。”
我看向周琳琳，不咸不淡道，“刚刚着急忙慌的是你，你却在这么紧急的时候还不忘放出视频来踩我一脚，你到底是急还是不急？”
轮到周琳琳跳脚了，气急败坏道，“我是被你气昏了头！是你一直无所谓地坐在这里，不把人命当回事！”
我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我看你精得很。”
周琳琳冷笑，面上带了几分轻蔑，“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跟大家交代！”

4
消防车开出去没多久，就被警车截停了。
周琳琳眼神闪了闪，
“警察同志，我们现在要去救火，怎么拦我们的车？”
身后队员们冷笑，毫不犹豫指着我，
“警察，是不是有人举报了她？身为消防指挥员，却不把消防指责当回事，轻视人命。”
“这种人，做出什么违法犯纪的事情我都不惊讶。”
警察皱眉，看了看手里的信息，
“就是这辆车没错。”
“被举报有人蓄意纵火杀人。”
队友们纷纷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周琳琳迫不及待地拽着我到警察面前，
“同志，肯定就是她。你们把她带去好好调查，我这里还有证据都可以提交。”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举手道，
“警察同志，是我举报的，我自首。”

无视一众人惊讶的目光，我面无表情地说，“我草菅人命，对不起自己这身制服。”
“作为一个消防员，我故意拖延时间，误报火情，让大家不能及时赶到火场救灾，害得幸存者失去生命。”
这些正是上辈子他们对我的指控，现在被我先说了出来。
众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
眼看我就要被警察带走，周琳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急忙制止道，
“警察同志，虽然她确实有罪，但我们现在还要去救火，她是我们队的指挥员。”
“救火紧急，等之后再抓她也不迟。”
他一副焦急恳切的样子，像是真的在为火势担忧一般。
询问了地点后，警察的神情变得古怪，“西城工业区？那边已经有警队过去了。”
周琳琳的脸色变了变。
身后的队员没察觉不对，坚持要去火灾现场，
“警察过去有什么用？那里需要消防！”
“先让我们过去，真的要来不及了！”
眼看这些人都要痛哭出声了，警察也不解释了，带他们去了现场。
而我看着手机里朋友发的信息，心彻底定了下来。

5
十几分钟后，消防车和警车一同到达火灾现场。
大火熊熊燃烧，队员们二话不说就要用打开水枪展开救援。
我却拦住了他们，“别用水枪。”
周琳琳的目光如尖刀般刺来，“席玉清，现在正是救人的关键时刻，你又闹什么幺蛾子？”
“非要让大家眼睁睁看着幸存者去死吗？”
杜则凯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双眼通红，用力哭喊道，“师父，你终于到了，我一个小时前就已经给你打电话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来了之后为什么还要阻止大家灭火？”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举着手机的网红，手机正怼着我拍。
网红语气兴奋地跟直播观众互动，“对，我现在就在西城工业区火灾现场。”
“消防队终于到了，我们等了好久。”
“据说这位是消防指挥员，但现在还没有展开救援。”
队员们急得一把推开我，“你不想救，我们要救！”
我大声喊，“如果想火灾变爆炸，你们用水枪。”
闻言，队员们都僵住了，一个个目眦欲裂地看着我。
杜则凯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疑问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水枪里是酒精？”
我笑了起来，“我可没说是酒精，你怎么知道的？”
周琳琳挡在了杜则凯面前，“最常见的易爆液体就是酒精，席玉清，这个时候你还在转移矛盾？”
“你快说清楚水枪到底有什么问题？是不是你往水枪里放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一直拦着我们不让救火？”
“这火是不是就是你故意放的？你有什么目的？”
杜则凯也反应了过来，眼睛蓄满了泪水，“师父，我知道你值夜班心中有怨气，但你也不能放着活生生的人命不管啊。”
“你知不知道工业区里有多少人，为什么你要阻止大家救火？”
“我只以为你平时冷漠了点，没想到你如此草菅人命！”
网红惊呼，不遗余力地煽动观众情绪，“身为消防员，不愿救火，竟然要眼睁睁看着人被烧死！”
一旁的警察想让网红关掉直播间，却被言辞激烈的弹幕制止。
凭什么关直播？
我们需要知道全部真相！
纵火犯怎么还穿着消防服？她还配当消防员？我们要求公开过程！
我儿子就在工业区的宿舍里，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要她偿命！
全程直播！我们拥有知情权！
恍然间我仿佛回到了前世，跟如今一模一样的场景。
在我被警察带走时，杜则凯和周琳琳一唱一和，在直播镜头前直接定了我的罪。
以致于整件事情都没有被完全调查清楚，我就被受害者的家属直接害死了。
不过这一次，事情不会如他们想象的这般发展了。
我摊了摊手，“我没有阻止救火啊，火都已经灭了。”
周琳琳冷笑一声，“你开什么玩笑？没有人救火，火怎么会自己灭掉？”
“席玉清，我看你是疯了！”
我懒得多费口舌。
众人也不信，转身却看到刚刚的大火真的已被彻底扑灭。
再也见不到一丝火光。
另有一队消防员正在清理现场，做收尾工作。
杜则凯不可思议地喃喃，“这怎么可能？”
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懊恼和紧张。
我看着他，脑海里前世的真相一点点被拼凑出来。

深夜突发大火，
身为救火指挥员的我却淡定地喝起了茶。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人惨叫着被烧死。
上一世刚发现火情，我立即指挥队员出警。
根据火势火情安排他们从不同的地方展开灭火。
看到火势被完全控制，幸存者也都被救出后，我才舒一口气眯了一会。
结果警察突然出现把我拷上，“涉嫌故意杀人，带走。”
刚刚出警的队员满身伤痕，声嘶力竭地咆哮，
“你怎么这么狠心！我们这么信任你，你却故意误报火情，我们这几辆车根本不够！”
“你还在水枪里放酒精，原本只是普通火情，直接爆炸了，好几个兄弟都被炸残了，也没有幸存者了！”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你怎么敢的！”
我才知道这场火势根本没有被控制，反而引发了爆炸，十余人死亡。
可我明明看到了火势都被控制住了，幸存者也都被救下了！
我想调取监控存档给警察看，却惊恐地发现监控显示我确实指挥失误。
妻子拿出一段视频作证，“他向来轻视人命，又讨厌深夜值班，说死就死了，还害得自己熬夜难以入睡。”
我百口莫辩，被情绪激动的受害人家属推到马路上，被货车迎头撞死。
我死后，我的徒弟顶替了我指挥员的位置，还娶了我的妻子。
我的妻子在网络上痛哭流涕，说我罪该万死，他会签下谅解书，不追究肇事司机和受害人家属的责任，获得一片赞誉。
身体一颤，我竟回到了大火发生这天。

凌晨四点，手机突然响起，是杜则凯。
“师父不好了，西城工业区突发火情！你赶紧带大家出警救援！”
前世也是如此，他绕过了接警员，直接把电话达到了我这。
那时我没有多想，直接就按照他报的情况和地点出了警，也没有让接警员去核实更多信息。
此时冷静下来，发现他的声音里除了刻意的慌乱，还有难掩的幸灾乐祸。
这火灾，果然是他引起的。
我慢悠悠回道，“你打错了吧？你该先打去接警台。”
杜则凯不可思议的嗓音几乎要震碎我的耳膜，“师父你疯了吗？这时候还想什么流程？这可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命！”
“你是怀疑我谎报火情吗？席玉清，你以为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他让我打开电脑的实时监测视频，确实是一场大火，尖叫声此起彼伏。
我却不为所动，杜则凯急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枉顾人命，见死不救！你还配做消防员吗？”
“赶紧让大家出警啊！快一分钟就能多救一条命啊！求求你了。”
我把手机拿远了些，“那这样吧，刚好你就在现场，比我清楚情况。这次行动你指挥，就交给你了。”
杜则凯几近于咆哮了，“席玉清，你的良心呢！这个时候还推脱责任，在值班的是你！枉我平时那么尊重你！”
“我的经验不足，求求你来救人吧。”
就在这时，妻子跑了过来，面色焦急地大喊，“玉清，不是有火灾吗？你赶紧通知出警，要来不及了！”
我吹一口热茶，不紧不慢道，“你们去吧，多带一套装备，则凯会指挥的。”
上辈子我带了四辆消防车赶过去，到了之后杜则凯临时要求进入火场协助指挥，我直接把自己的救援装备给了她，自己在外进行指挥。
当时我亲眼看到好几个队员都救出了幸存者，还亲手检查确认过幸存者都还活着。
水枪喷出来的水也都是正常的，火势得到了控制。
杜则凯还从火场里跑出来给我报喜，说都救出来了，很快就能集合收队。
那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做不得假。
但与我后来在监控画面里看到的却完全不一样。
监控画面里，我同样站在火场外，但火场的情况却完全不同。
火势才稍稍得到控制，水枪就出问题了，里面的水掺杂酒精，直接引发了爆炸。
而视频里的我则在爆炸之前就离开了火场范围，上车休息了。
这与我经历的火灾完全不一样！
他们到底怎么做到的？
还没等我思索出结果，队友们一窝蜂冲了进来。

办公桌被敲了敲，我一个激灵。
抬眼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一毕业就跟在我身边的徒弟。
“哥，你今晚没有安排吧？跟我换个班呗。”
他低着头，看似是请求，眼神中都是笃定。
前世的我没有想太多，直接应下。
却是一脚就踩进了他挖的陷阱里。
能刚好在火灾出现前跟我换班，今晚的大火必定与他有关系，只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真的去纵了火？那可是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
看着眼前还有着几分少年意气的脸，我生生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哥，不能换吗？我在追的那个女孩刚好今天才有空，求求了哥。”
见我一直没答应，他讨好地来捏我的肩。
我定定地看着他，面色为难道，“今天我很累，你找别人换吧。”
他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和戾气，往我手里塞了一包茶叶，“哥，只有你了。这可是我珍藏许久的母树大红袍，喝一口包你神清气爽，就跟我换吧。”
他越说越大声，其他人也看了过来，纷纷打趣，“小杜找对象了啊，席队你就帮个忙呗，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看人家小杜为了讨好你连自己一直宝贝的茶叶都拿出来了，平时可都不让人碰的。”
他们一人一句，杜则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时不时看我一眼。
我目光寒凉，定在他的脸上，“好啊，我答应。”
闻言，杜则凯的眼睛一下亮了，殷勤地为我泡茶，双手把杯子举高，“真的太感谢你了师父，请千万要喝徒弟孝敬您的茶。”
我接过杯子，放到一旁，他却耷拉着眉眼看着我，“师父是生气了吗？是不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可我就这一次，下次不会再麻烦您了！”
他说得自责又大声，其他队员不赞同地看着我。
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席卷我，我不得不多想。
前世我答应徐则凯后，他也拿出了这包茶叶，看着我喝下去。
这杯茶，和后来发生的一切有什么联系？
我将杯子放到鼻尖闻了闻，茶香四溢，也没有酒精味。
迎着一众人的视线，我垂下眼，喝了下去。
杜则凯这才满意，转身离开，“谢谢师父，今晚肯定是个平安夜！”
没多久，妻子带着饭过来，“老公，今天你是不是要值班？我特意找人换了班，陪你一起加班。”
她将饭盒打开，拿出餐具，“这是我特意做的，你赶紧来吃饭。”
看着面色关切的周琳琳，我心里发冷。
前脚徒弟来找我换班，后脚妻子就知道了，这么快就安排好要督促我值班。
是生怕我不配合他们完成今晚的好戏吗？
我相处了这么久的枕边人，原来是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推我入地狱。
上辈子妻子也参与了救援，听从我的指挥去救火，甚至还救出了一个幸存者小孩向我挥手。
明明一切都正常开展，火势也都被控制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变了呢？
还有水枪，的确是我检查的，怎么会突然多了酒精？
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猜想，我心中猛地打了个突，赶紧给朋友发了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