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魏宁家后，齐若衍匆匆为自己写了一篇澄清稿。
作为学者，他其实并不过多关注自己在外界的名声。
只是许明曜的手段过于卑劣，他只能用同样的方式予以反击。
“一会上镜的时候别紧张，我会坐在旁边陪你的。”
魏宁鼓励地拍了拍齐若衍的肩膀。
魏宁是一个网络博主，他的视频号在各个平台的播放都很高。齐若衍相信自己的澄清视频发出去后，肯定会掀起不小的反响。
“关于许明曜先生对‘梦境仪’的质疑，我已经予以澄清，请许先生立即停止‘买黑热搜’等造谣的行为。同时我希望许先生为自己的言论负责，在网络上公开向我道歉。”
有魏宁的流量助阵，这条澄清视频迅速登上了热搜。
“什么情况？这就是宋教授的神秘爱人齐若衍？”
“他们学术界的事情，谁说的清是怎么回事......”
“我是心理学专业的学生，知道齐老师在行业里做出很多贡献。我无脑支持江老师！”
当然在海量的言论裹挟中，许明曜的支持者也不占少数。
“齐若衍是看自己的口碑没救了，准备拉明曜哥哥一起下水？”
“还故意在明曜歌迷见面会的时候发视频，这不明摆着蹭流量么？！”
“能不能来个人把他封杀了啊。”
齐若衍还想再看下去，一把被魏宁夺过手机。
“别在意她们，我一个vlog博主也天天被骂。要是每一条骂评都看完，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齐若衍知道魏宁这是在安慰她，扯出一丝笑容来：“我没事，反正三天后我就飞去A国了，眼不见心不烦。”
“那宋知晓......”
“她现在是国内的顶尖学者，身份特殊不好随便出国的。”
魏宁送了一口气：“太好了，把她甩的远远的才好。”
手中的电话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是宋知晓打来的。
“接吧，听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电话那头，伴随着跑车发动的轰鸣声：“齐若衍！明曜已经原谅你了，你到底还要闹什么！”
“明曜的歌迷见面会都被你毁了，他看了你的视频后心脏难受得厉害，我现在就带他去医院。他要是有什么闪失，我绝对饶不了你！”
宋知晓的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嘭！”
一声巨响后，宋知晓突然没了声音。
“宋知晓！宋知晓！”
齐若衍大声呼唤着。
没有应答。


齐若衍拿着梦境仪回到病房时，许明曜和宋母正一左一右坐在床头。
许明曜说了什么话，宋母开心地笑了起来，将他的手搭在了宋知晓的手上。
反正屋里的每个人都期盼着他早点离开，为许明曜让位。
他这一走也算是成全了所有人。
齐若衍想着，自嘲地笑了笑。
“我和病患沟通时不希望有外人介入。”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许明曜立即紧张地拉住了宋母的手：“伯母，让知晓自己留在病房里，没问题吧？”
“我们都在外面，谅他也不敢做什么。”
宋母冷冷地瞟了齐若衍一眼，在许明曜的搀扶下离开了。
齐若衍与宋知晓相对而坐，他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宋知晓安静地坐在一起，互相说些悄悄话了。
“也好，今天之后，所有的鸡飞狗跳都结束吧。”
他为宋知晓戴好梦境仪，坠入了她的梦境里。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梦境是宋知晓无意识的情况下进行的，可以反应她内心最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他们站在马路两端。
宋知晓西装革履，她伸出手去，想要拉住齐若衍的手。
“明曜哥哥，是你么？”
梦境之下意识混沌，宋知晓自然而然地把齐若衍当作了与她相貌相似的许明曜。
齐若衍死死抿住嘴唇，他不敢打破宋知晓的幻想，只好点了点头。
这场相识五年的爱情，齐若衍终究妥协了。
他不再抵抗，任由爱人把自己当作她青梅竹马的替身。
宋知晓激动地向前想要抱住他。
可是无尽的车流把他们相隔在两端。
看着西装革履的宋知晓，齐若衍猜测，这个场景应该是她与许明曜的订婚宴上。
因为这场车祸，许明曜失忆，宋知晓嫁给了齐若衍。
这是她的心结，也是她内心最深处的应激创伤。
“明曜哥哥，小心车！”
齐若衍着急地迈开步子，迎面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将他狠狠撞在了马路中间。
浑身一阵剧痛。
就算知道自己是在梦境，但钻心的疼痛还是真实地蔓延了全身。齐若衍咬着牙，想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可是他的腿和膝盖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
“知晓，知晓......”
他哑着嗓子，宋知晓红着眼，飞奔到了她身边。
“明曜哥哥，你不要忘了我。这次我不会抛下你了，我不会娶别人，我就守在你身边好不好？”
每次听到宋知晓对许明曜的告白，齐若衍都心痛如绞。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臂抱住宋知晓，在她耳边低喃着：
“知晓，不要再昏迷下去了，快醒来。”
“快醒过来，你妈妈和许明曜都在等着你......”
宋知晓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你不是明曜、那你是谁？”
“我是......齐若衍，你的丈夫。”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
梦境的世界天旋地转，他仿佛听到了脉搏剧烈跳动的声音。
“醒了！知晓醒了！”
齐若衍用力睁开眼，忍着还没消失的疼痛感，起身看向时钟。
距离登机只剩下两个小时。
他必须即刻出发了。


齐若衍强撑着，自己打车去医院看了急诊。
所有检查做完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他没敢回家休息，而是整理好“梦境仪”的一切材料，准备参加一会儿的学术会议。
“梦境仪”是他带领团队五年日夜不休的结果，如果今天得到各方专家的认可，就意味着这项技术的正式成功，后续可以准备投入市场了。
所以他不敢怠慢。
刚想走出医院，路过病房时，正好看到宋知晓带着早餐，亲自喂病床上的许明曜吃饭。
原来，爱人和爱人是不一样的。
他只是她名义上的爱人。
而许明曜才是她放在心上的爱人。
“明曜哥哥，昨天的事吓到你了，我替他跟你说句对不起。”
宋知晓满脸愧色，心疼地揉了揉许明曜的头发。
“没关系知晓，我昨天确实被吓到了......”他还没说完，突然惊呼一声。
他们注意到了玻璃门外的齐若衍。
他刚想快步离开，被宋知晓一把拽住了胳膊：
“齐若衍，你昨天欺负明曜被我拦下，难道今天还不死心？”
宋知晓的眉不满地蹙着，与刚才的温柔细致完全不同。
“知晓，你不要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病床上的许明曜轻轻摇了摇头。
宋知晓怕惊扰到许明曜，刻意压低了声线：“明曜哥哥大度，不想跟你计较。你去为他鞠躬道歉，求他原谅你，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不可能。”
齐若衍倔强抬头：“他已经说过了，是他自己不小心。”
“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好端端地摔进水里？！”宋知晓的目光藏着愠怒，她激动地锁住了齐若衍的肩膀。
“松手！”齐若衍用力甩开她，怀里的病历单掉落了一地。
宋知晓的神情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这是谁的病历单？你生病了吗。”
手机铃声响起，是助理打来电话，提醒他会议要开始了。
来不及再跟宋知晓说什么，齐若衍夺过她手里的单子，匆匆离开了。
赶到会议现场时，负责引路的工作人员颇为惊讶：“齐先生，您的妻子今天不与你一起到场吗？”
宋知晓是“梦境仪”的投资方，又与齐若衍形影不离，大家早已习惯她们二人同步到场。
只是今天，她似乎不会来了。
齐若衍看着身旁空落落的座位，酸涩地摇摇头。
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伤感，在主持人的招手下，她带着梦境仪上台，流利地完成了产品陈述。
下面的专家教授都鼓起掌来。
“这个梦境仪好厉害，不过......这是齐先生自己研究的产品吗？我这些年在国外，好像已经见过不少类似的产品了。”
会议厅的门被打开了，许明曜挽着宋知晓的手臂，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他的眼神时不时地瞟向齐若衍，他知道这是挑衅的意味。
“许先生是在质疑我窃取了国外的研究成果么？”
齐若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声音还是因为愤怒而忍不住地颤抖。
“据我所知许先生只是个歌手，并不在相关领域内工作，在这样的学术会议中对我进行指控，也要拿出切实的证据吧。”
许明曜眨着双眼，似乎下一秒就要淌下泪来：“我虽然不是相关人士，但我的父母、还有跟我一起长大的知晓一家，他们都是相关领域的专家。齐先生就算瞧不起我，也应该听听他们的看法。”
“而且我失忆后，就曾经在A国接受过梦境治疗。我敢保证，那里的‘梦境仪’和眼前齐先生的产品几乎一模一样。”


齐若衍不想再看下去，艰难地撑着身体转身离去。
发现他的许明曜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请问，这位就是知晓的爱人吧。”
“我就说齐先生还是挺好认的。毕竟——你的眼睛和我很像。”
此时宋知晓正准备去开车，没有注意到后面的两人。
“以前是我不好，忘记了知晓，不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相信她还是喜欢我的，不然她也不会选你结婚，对吧？”
齐若衍虽然已经对宋知晓失去信心，可却咬着牙维持着自己的自尊。
“我和她已经做了两年夫妻，你现在是想知三当三？”
“明明是我和知晓有情在先。在其她人看来，你才是插足我们感情的第三者吧。”
许明曜不以为意，甚至还一步步朝他逼近。
齐若衍厌恶地抬起手，阻止他进一步接近自己。
“明曜你怎么了？”
宋知晓回身的一刹那，许明曜惊声着，“扑通”一声落入江中。
“明曜！”
她几乎没有犹豫，紧随着许明曜跳进了水里。
这里的水不深。
可宋知晓的毫不犹豫却让齐若衍心凉。
“明曜哥哥别怕，我就在这里。”
浑身湿透的许明曜心有余悸，浑身颤抖着缩在宋知晓怀里，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知晓，是我不好，我就是个不该存在的人......我一回来，就惹得你先生发了好大的脾气。齐先生我向你保证，我明天立刻就走，不会打扰你和知晓妹妹......”
宋知晓不问缘由，盯着齐若衍警告道：“齐若衍，你别太过火。”
她的声音冷得吓人。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明曜就像是亲哥哥一样，就因为你不喜欢他，就狠得下心把他推进水里？”
齐若衍性子执拗。
发现宋知晓心中另有他人后没有情绪失控。
可这样不问缘由的被诬陷，被冤枉却令他委屈。
“我不屑于做这种事情，有没有推人，他自己心里清楚。”
许明曜拽了拽宋知晓的衣袖，她满眼心疼，将没有湿透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我现在带他去医院。”
齐若衍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一阵胸闷，仿佛身边的空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他痛苦地拧着眉，弓着腰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宋知晓，药......”
由于情绪波动太大，齐若衍的哮喘症又犯了。
自从上次进过医院后，宋知晓总是随身带着她的哮喘药，生怕他再次犯病去医院受罪。
“你们学心理学的，是不是最喜欢研究怎么装可怜最有效，最惹人同情？”
宋知晓甩下一句话，匆匆带许明曜离开了。
齐若衍痛苦地倒在地上。
黑夜中钟声响起，满城的烟花四散而落。
而不同的是，宋知晓投放在广场大屏上的话语，从对齐若衍的告白，变成了——许明曜，欢迎回家。


“齐先生，您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梦境治疗师，确定要加入到我们的项目吗？”
齐若衍声音决绝：“我确定。”
“我会尽快为您办理签证和手续，最多7天就能完成，不过我们需要提醒，这次的研究恐怕要在A国待上很长一段日子，需要齐先生和家人提前做好协商。尤其是您的妻子宋小姐，她的身份特殊，恐怕无法陪您一起出国了。”
——
齐若衍是一名梦境治疗师。
为了支持他的工作，宋知晓成为他设计的梦境仪的第一个体验用户。
齐若衍以为，他会在宋知晓的梦里看到他们幸福的一生。
却不想，看到的是宋知晓神情激动，将她的竹马哥哥揽入怀中。
“明曜，我不敢相信你真的回来了......我会一辈子爱着你。”
“明曜，虽然我嫁给了别人，但他才不配跟你比，他不过是长得有点像你，我父母那又催得紧，我才不得不嫁给他......明曜哥哥，如果你愿意回到我身边......”
这一切的发生地太过突然，一直看着监控仪器的齐若衍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们恋爱三年，结婚两年。
这是齐若衍第一次知道许明曜的存在。
他和宋知晓的相遇是在A国。
宋知晓是他的老师，他是她的学生。
第一次见面，她便对他展开猛烈的追求。
那时全校都不知道，以性格冷傲出了名的物理天才宋知晓，为了追求一个留学生男生，硬生生地把自己放低了姿态。
他只是咳嗽了一声，宋知晓当着全教室的学生冲好感冒药，亲自喂她喝下。
他只是念了一句想家了，她就翻遍当地所有中超买来食材，为他做了一碗家乡的黄鱼面。
有一次因为小组作业起了分歧，好几个外国同学朝他说起歧视的话语，他本想着异国她乡忍一忍就算了，结果身后的宋知晓直接冲了上去，跟为首的外国男生对骂了起来。
事后宋知晓被扣除了一年的奖金。
好在学校还指望她做出新的研究成果，这才没将她开除。
正因如此，一颗心都扑在学术研究上的齐若衍被她的真情真意打动了，与她结了婚。
结婚那天，宋知晓在全球直播的学术颁奖仪式上，她一手握着奖杯，高调地露出结婚戒指，向全世界的宣布了她的爱人。
他以为，宋知晓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可直到有关许明曜的一切梦境，彻底击碎了他的妄想，露出现实——他只把他当成替身。
可他不是，他只是齐若衍。
他可以没有她的爱，但他不能失去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