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志小说 其他类型 露馅后,侯爷沦陷了小说宋琬沈期完结版
露馅后,侯爷沦陷了小说宋琬沈期完结版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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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春酒

    男女主角分别是宋琬沈期的其他类型小说《露馅后,侯爷沦陷了小说宋琬沈期完结版》,由网络作家“不知春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她很识趣地站起来,长睫扑朔:“我,我告退了,侯爷早些休息。”沈期没拦她,算是默许了。其实他很想她留下来陪陪他,就算是枯坐着,至少人也在他身边。但他没说,坐在柔软的地垫上,眼看她走了。她的裙摆很轻飘,纤尘不染的白皙。连着她整个的人都是。他不敢放任自己再想下去,决定哪天再去道观里拜一拜,把这份躁动克制住。他想亲近宋琬,完全只是想对她好的缘故,跟这种恼人的欲望完全不沾边。那样他会觉得自己的感情是假的,是由男女之分驱使的。他想对她真。沈期坐回榻上,窗外是月在中天,皎洁一地。枝头海棠的影子落在锦帐上,花摇风动,柔软得恰如春夜。他倚在窗边,看见最娇艳的一朵将将绽破,吐蕊在月光下。他忽然就不想睡了,去锦盒里捣鼓宋琬那朵碎掉的珠花,修补了一晚上,珠...

章节试读


她很识趣地站起来,长睫扑朔:“我,我告退了,侯爷早些休息。”

沈期没拦她,算是默许了。

其实他很想她留下来陪陪他,就算是枯坐着,至少人也在他身边。

但他没说,坐在柔软的地垫上,眼看她走了。

她的裙摆很轻飘,纤尘不染的白皙。

连着她整个的人都是。

他不敢放任自己再想下去,决定哪天再去道观里拜一拜,把这份躁动克制住。

他想亲近宋琬,完全只是想对她好的缘故,跟这种恼人的欲望完全不沾边。

那样他会觉得自己的感情是假的,是由男女之分驱使的。

他想对她真。

沈期坐回榻上,窗外是月在中天,皎洁一地。

枝头海棠的影子落在锦帐上,花摇风动,柔软得恰如春夜。

他倚在窗边,看见最娇艳的一朵将将绽破,吐蕊在月光下。

他忽然就不想睡了,去锦盒里捣鼓宋琬那朵碎掉的珠花,修补了一晚上,珠链勾回去了,花瓣还没粘好。

更漏又滴落了三遍,鸟鸣渐起。

沈期终于吹熄烛火,修好的海棠花落在几案上,明月如雪。

*

宋琬依旧是很早上朝,攥着笏板写字。

她一路都觉得瑞王党的人盯着她,好像她行差踏错一步,就要身死魂灭似的。

都察院有不少人知道她下过狱,都在背地议论她的依仗,总归是同旁的人不一样,撞到绝处还能逢生。

她解释不了,仍旧规矩地回到值房检点卷宗,早晨沈期没来,可能是起不来吧。

毕竟昨晚他们对坐到子夜,天星燃烛。

宋琬揉了揉额角,好像还是她的命比较苦一点。

她没办法,勤勤恳恳又干了一天活,快傍晚的时候,沈期站在值房外的檐廊,安静地等她。

同僚瞬间停了翻卷宗的手,个个支着脑袋打量她。

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啊,谢大人能犯事,能出狱,偏生过得好好的,年纪轻轻还升官,分明应试中举也才三月。

都是攀附上了广平侯的缘故,两个男子,也是荒唐。

宋琬没管他们的小心思,略微整理了桌案,确保没留什么供人中伤的把柄,便施施然地出去了。

沈期没敢离她太近,毕竟是在宫里,只问道:“今晚你去哪儿?”

宋琬知道谢知衡在宫外接她,很怕沈期计较,承诺道:“我先回趟自己那儿,晚些来找您。”

“我跟兄长说好了,要一起用晚膳的。”

沈期有些吃惊:“你兄长还活着?”

宋琬觉得这个可以告诉他,便把入京之初的事挑拣着说了。

沈期这才明白她为何会又嫁给他,又在外奔波,原来纯属阴差阳错,无奈之举。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主动坦白之前的事,沈期有种被信赖的安全感,暗自高兴了一路。

直到他跟宋琬并肩走到承天门外,看见了谢知衡的马车。

宋琬并没有太心虚,反而主动先哄住他:“侯爷相信我,我不会骗人的。”

“昨天说去,再晚我也去了。”

“今日我用过晚膳就去,您想喝茶汤吗?我叫银珠先送过去。”

沈期想到从前不屑一顾扔掉的食盒,心里就是后悔。

他定定地瞧着宋琬,觉得她特别的诚心,特别的坦荡。

好像谢知衡真的跟她如兄如父,不是什么值得回避的关系。

她甚至可以当着谢知衡的面,盖上他的手。

沈期稍稍顺毛了些,点头道:“那好。”

宋琬松了口气,转身爬到自己的马车上。


沈期觉得这道长确实有点怪,居然让他珍惜友缘,说宋琬是他命中的贵人。

这样一个小小的官员,半点功业也没做出来,只有他护着她的份儿,如何能成他的贵人?

他往自个儿的厢房走,还没到门口,却听得下属议论纷纷。

“你觉不觉着,侯爷对谢御史太好了?”

“这都等了三日了,说不回京就不回京,还亲自替他求医问药,这事不是僚属都能办吗?”

“而且之前谢御史因病误事,侯爷都没拿他问罪,简直太奇怪了!”

“侯爷几时对人这么好过啊?稀奇得见鬼了。”

“你们说,谢御史皮肤那样好,是不是以色侍人的啊……”

“可侯爷长得比他好看多了,做什么看上他?”

“那也说不准,京城好南风的可多。”

“你是没见到,那天侯爷把谢御史从地牢里抱出来,两个人脸红得,跟抱媳妇儿似的。”

“咳。”

众人听到一声极度不悦的轻咳,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缩脖子回头:“侯,侯爷……”

沈期眉头皱得死紧,愠怒般挑眉:“从前竟不知你们如此胆大包天,敢在背后非议本侯。”

“再让本侯听到一句诽谤,一定把你们舌头拔了,扔到诏狱去喂狼。”

众人连连下跪,哆嗦得无以复加,逃命似的散开了。

沈期立在清清静静的厢房门口,想到那些令人耳热的话,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他对宋琬,真是太好了吗?

可那是因为宋琬从来就很信任他,无论他态度再差,怀疑再深,也总是云淡风轻地包容他,叫他觉得安全。

他不知道宋琬对他的放心从何而来,但总归是她先示好的,他只是礼尚往来,随手还她罢了。

可是男子之间,真有这般友谊吗?他若被别的男子触碰亲近,该不会也不排斥吧?

沈期几乎是瞬间汗毛倒竖,摇了摇头。

不可能,他真的不可能好男色。

唯一的解释是,宋琬很奇特,她的体质对他来说很奇特,碰到她的身体,他不会犯恶心。

甚至没有那种背离修道的罪恶感。

沈期越发想不通,索性跑到三清殿,去问那个请他吃过饭的老道:“道长,您上次说修道之人不近女色,那是否可以近男色?”

老道被他问得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看来那群影卫传的事是真的了,广平侯还真对谢御史另眼相待。

他呐了好几声,硬着头皮道:“敢问侯爷,什么算近男色?是爱敬之,还是狎昵之?”

“只要不泄元阳,便未破全真教义。”

沈期这才算松了口气,他敢说自己对宋琬,确实没有任何旖旎心思,顶多是欣赏她的身段肌肤好罢了。

纯粹的欣赏,友人而已,千真万确。

他算是解了些疑虑,告辞出来,却在三清殿外的桃树下,看到一袭苔绿衫袍的宋琬。

她像是完全病好了,戴着一顶书生幞头,眉眼如雨后般舒朗,带着空山初霁的云色,端立若竹。

她见他看过来,又莫名摆弄了一下袖口,不知是要遮一遮那枚桃花红绳,还是要把它露出来。

沈期觉得想笑,向她走近了些,东风恰好吹起来,桃花雨落,洒了几瓣在她瘦削肩头,又很快被寻常地拂去。

宋琬斟酌着,眼底像含着朝露,却原来是问他正事,叫沈期没来由一皱眉。

“侯爷,卫队盘桓南郡愈久,下官心有不安,敢问明日可否回京?”

“章存若倒了,南郡太守一职空缺,太子殿下还需早日派人前来,将这边盐铁事宜收了,不然几个转运使白白等着,耽误要事。”

沈期眉头依旧凝着,心里倒是认可:“你吃得消吗?也可以本侯先回京,你养个几天再动身。”

宋琬摇头:“下官已经痊愈了,而且下官违抗君命,私杀囚犯,需早日向太子殿下奏陈请罪。”

沈期面色莫名有些差:“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多亏你上呈物证,令太子抓到瑞王的把柄,才能有此收获。”

“何况新任太守会是太子党,南郡粮财丰饶,也算助力,你写奏章时,还是可以替自己美言几句。失手之事,便说章存若狗急跳墙,暴起伤人,你被逼出手便是了。”

宋琬有些意外他对自己的维护,心头骤然一暖,垂眸道:“是,侯爷。”

沈期点了点头:“明日回京,你若能跟着,便跟本侯一道去。”

*

宋琬肯定打算跟沈期一路回。

她若掉了队,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刺杀之类的事,如果瑞王真接到了章存若死前的密报,肯定会在路上就置她于死地。

她得寸步不离跟着沈期才行。

宋琬收拾箱笼到深夜,又将不该带的信纸都烧了,忽然忧心起兄长。

此次回京,她又离兄长远了些,更加无力救他。

只能寄希望于谢知衡了。

她刚准备躺下浅寐,窗棂间飞进一只很是乖巧的鸽子,连咕咕声都很小。

宋琬捉住它的腿,拆开铜管读信。

谢知衡找她,现在。

她把刚熄灭的火盆又燃起来,纸笺扔里面烧了。

然后披了件鸦青色外袍,裹上莲纹兜帽,翻墙而出。

谢知衡在城郊破庙等她,见她出现,转到佛像背后:“阿琬,过来。”

宋琬刚过去,就被他摁住了双肩,男子似乎有些忧心,上下打量她:“有没有烧伤?”

她连连摇头:“我都好了,先生不用担心我。”

谢知衡却显得有点懊悔:“是我喊人放的火。”

“我听说你那夜伤得重,想必不会再去大狱,但章存若必须灭口,索性让人倒了油,拴了绳线,令他午时三刻必死。”

宋琬想起那日情形,幸好沈期也来了,否则以她的体力,不见得能那么快跑出来。

但她还是宽慰谢知衡:“没事的,虚惊一场。”

“那日我问章存若要解药,也没问出来个所以然,不知兄长如何了,病得严重吗?”

说到宋瑜,谢知衡难免眸光一黯:“他意识清醒了些,偶尔还能论事,但双腿恐怕是废了,一辈子也难再站起来。”

宋琬难过得无话可说,颤着手去扯他:“找多少人治过了,去京城行吗?我,我,早知如此,兄长会试之前,我就该提醒他,不要给太子殿下写密信。”

“怎么会光是这样便暴露了。”

谢知衡面色凝重地看向她:“阿琬,后悔无益,如今重要的是保全你。”

“章存若从太守府派出的信使,在登道被我们截杀了,但你也不可掉以轻心,他向瑞王传信的方式,可能不止这一种。”

“你身份特殊,不管在何处,都要随时警惕。”

宋琬点了点头,叹气:“确实如此,何况我还需应付广平侯府的事,沈夫人对我好是好,可关注也太过了。”

谢知衡顿了片刻,状似不经意地瞧了她一眼,声音却有些抖:“如何那么仓促,便嫁了?”

宋琬定定地看向他,一时竟生出些无措来,好像未经他的允许随意嫁人,真是件荒诞不经的事。

他皱着眉,像是十分地不满:“便只是来了一封信,媒妁未成,秘而不宣,聘仪嫁礼全无,就这般草草了事。”

“实在是……”

他看着宋琬歉疚的脸,忽然不知自己是在替她可惜,还是在气她没知会他,亦或是,就是见不得她出嫁。

好像他觉得,他的家就是在岭南那样,宋琬永远很小,不会飘落到旁的地方去,至于宋瑜,他有他的使命,注定要搅和进风雨里。

他从未做好失去宋琬的准备。

可是再见面,却是已经失去了她。

宋琬垂着头,长睫的光影落在面上,有点可怜。

她咬了咬唇,很是认真地解释:“先生,我不是不想同您商量。”

“那日兄长去拜会卢照卢御史,我去云积寺替他会试祈福,上香的时候,救了一位昏厥的贵妇人。”

“我当时没多想,好久才认出来是沈夫人,她摸到我手腕上那枚铜钱,一下就认出我,不顾我身世敏感,一定要我嫁进她家,她才能安心。”

“我当时想着,兄长要走仕途,我若能进广平侯府的门,或许暗地也能襄助一二,可谁知道……”

“现在想来,真是不该嫁的,倒是徒增麻烦,成日提心吊胆。”

谢知衡听她这样说,尤其是听得那句“不该嫁”,莫名心情好了许多,又提点道:“你筹谋的事,也不要让侯府中人知道。”

“沈夫人愿意接受你,是因为你告诉她,你兄长没了,家中无人,跟着养父各处走商,她心疼你一介孤女而已。”

“她若知道你回京是做什么的,不见得能容得下你,广平侯府向来是保全自己,不管旁人死活的。”

“当年瑞王诬陷你父亲跟随成王谋逆,沈夫人的娘家父兄也算权势滔天,却没人帮你家半点。”

“你同侯府还是要保持分寸,利用为宜,不可太近。”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故作遮掩地偏过头:“沈期也一样。”

他说完,又怕宋琬替沈期说话,略显紧张地看向她。

幸好宋琬同他想得一样,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明白的,先生。”

“我不会那么傻,因着一些表面的善意,便将生死攸关之事和盘托出。”

“您放心好了,我明日启程回京,还有许多事得应付,不管太子是疑心我,还是要重用我,都不会太容易。”

谢知衡叹了口气,关照般摁了摁她的肩,又看向她中了箭伤的左臂,心里忽然密密麻麻地疼。

终究是没法照顾她一辈子。

他不想面对她离别的眼,默默看向她身后摇曳的供烛。

“阿琬,一定照顾好自己,之后宋瑜若有好转,我带他上京去陪你。”


宋琬只觉整颗心都因为他的触碰而发抖:“不是我的血。”

“是瑞王的人射杀张远春,我溅上了他的血。”

沈期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她,伸手摸了她颊边刮痕好几下,确认没有在流血,才像突然意识到分寸一般,逼自己收回了手。

他喘了两口气,看宋琬还好端端地站在跟前,终于理智回笼,能思考点问题。

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为什么你去提人,他被灭口?”

宋琬不可能跟他说,是因为张远春供出她家的事,才踩到了旁人命脉,只颤着嘴唇,缓缓道:“许是此人从瑞王处叛变,知道太多秘密了。”

沈期信不了,更加直白地盯着她:“不可能,他已经投靠太子很久了,瑞王确实想杀他,但前几日对薄公堂都作罢了,怎可能在刘惠流放之后多此一举?”

“瑞王但凡想灭口,就该全力保住刘惠,让刘惠办了张远春。”

“而不是今日到牢里,不清不楚地杀个人。”

“一定跟你有关,谢环,是你诱发了这一切。”

“是你让他牵连出了更要命的东西,本侯说的对吗?”

“告诉本侯,你只有告诉我,我才能帮你,你明白吗?”

宋琬死死咬着嘴唇,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她只是倔强地看着沈期,眼眶里蓄满了冰凉的泪,却死活没有掉下一颗。

沈期彻底寒了心:“你不愿意说?”

“为什么?你从心底里不信任本侯吗?你该信我的,谢环,我们认识一场,不该如此离心。”

宋琬大口喘着气,像是很挣扎,挣扎到完全站不住,紧紧攥住他的衣襟。

她要怎么说?她很清楚,只要告诉他一句,她是宋琬,那什么都解释了。

可那样一切也完了,她不能确定在坦白之后,沈期会怎么对她。

她一想到从南郡回来,沈期替她顶罪的那天,她怀着期许的心思给他送酥饼,而他怒不可遏,踩碎了她的海棠花。

她赌不起,她赌不起一点,必须在尘埃落定后,她才能告诉他。

所以她紧闭上眼,任由眼角润泽了水渍。

沈期见她死活不说,简直挫败到无以复加,良久,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郑重地摁住她的肩头。

“你听好了,本侯不会害你,不管你是谁,本侯都不会害你。”

“你是女子,本侯知道,但本侯什么都没说。”

“如果你肯据实以告,本侯绝不会要挟你,不会算计你。”

“可如果你不说,你叫本侯如何去替你搪塞?”

“你叫本侯如何去骗自己,同你相识一场,掏心掏肺,是值得的啊……”

宋琬完全呆住了,难过像一场震撼的大雨,如此滂沱地砸在心头,叫她喘不过气。

她看着眼前动情动气的沈期,胸口共振般地疼痛起来,头一回有种想触碰他的冲动。

她想以指尖描在他的眉眼上,告诉他,她想哭,她摇摇欲坠,她三缄其口,她好怕一旦跳下来,他根本不会接住她。

就像记忆里他的那些不屑,那些怒骂,在她家出事后的明哲保身,事到如今的退避三舍。

她太怕了,她太怕了。

可沈期还站在她跟前,固执不已地等她的回答。

他的眸子摇曳着晚风星烛,诚恳到无以复加,就像撑着一叶永远为她停泊的孤舟,飘荡在不尽的江水里,却点着不熄的灯火。

宋琬忽然有种抛掷己身的勇气,紧紧扣上了他的手腕。

沈期紧张无比地看向她,不可置信地扶住她胳膊。

然后他看见宋琬撩起了袖子,露出一截月华皎洁的皓腕。

那上面系着一枚桃花红绳,是他在南郡的道观里,亲手绑的。

宋琬几乎费了所有的力气,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没有摘,我只是藏在袖子里。”

“所以侯爷平日看不见。”

她说得好累,整个人都在发抖,根本顾不上沈期动容无比的表情,只能反复摁着自己的心口,感受那股宿命般的遗憾和刺痛。

沈期再难克制地抱住了她。

他知道这样很冒犯,尤其是他们对男女之分心知肚明的情况下。

可他修道二十年,都能把清心寡欲的戒律忘了,如今碰她一下,又如何呢?

他没有撒手。

宋琬闭上眼,脑袋抵在他的胸膛,却比他沉重得多。

是了,他只管喜欢和爱护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似乎也不抗拒他。

可对于她来说,往事留了绵密的针脚,扎在这块行云无定的布帛上,越华丽越心慌。

她有些僵硬。

沈期很快察觉到她气息的低迷,虽然不解,也赶紧松开了她。

他有些犯错般的手足无措,解释道:“我,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我不碰你,对,你站这里就好。”

宋琬勉强回过神,倒没有他这么不自然,垂眸道:“没事的。”

沈期得了她的宽宥,眉目都舒展了,反反复复打量着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思来想去,居然又吞了声。

算了,今夜已经够吓着她的了。

至少她并不反感他,甚至,似乎是信任他的……

在他说出知道她是女子之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抗拒戒备,而是给他看了那根,始终系在腕上的红绳。

他已经感到很安慰了,就算她还是没有把自己的事告诉他。

一句也没说。

但他还是愿意护着她,不忍心见她受苛责,更不忍心让她受伤害。

他顿了好一瞬,才目光幽深地看向她:“值房有药膏,你去都察院清理一下伤口,我去东宫把这事了了。”

*

宋琬在都察院坐了半个时辰。

血污都简单清洗了,褐色药膏敷在脸上,厚涂两层,希望不会留疤。

她知道沈期的意思,张远春死了,太子一定又要向她追责的,而且这趟属于白干了,她不敢想太子的怒气会有多大。

折了一个这般好用的狗腿子,带着无数的秘密下了地狱。

就算留了一堆线索和物证,也比不了活生生的人好使。

宋琬叹了口气,既为太子可惜,也为自己可惜。

她掏出怀里皱巴巴的那张状纸,还沾了张远春喉管喷涌而出的血迹,陈词写了三行半,事情都没囫囵完。

但至少还是写了关键信息的。

宋琬莫名有点空茫,倚靠在明月夜的廊柱上。

沈期还没回来,她有预感,如果他处理完了,大概会来都察院看她,再一道出宫。

耽搁这么久,也不知是不是不顺利。

宋琬盯着染血的鞋面,发了会儿呆,担心他替自己挨骂,还是决定往东宫去。

可她刚走到昭华殿门口,却发现殿外已经侯着别人。

那是一个身姿窈窕的美妇,金钗两行,明月耳珰,衣裙是曳地的天竺锦,浮光其上,富贵无极。

她还牵着一个约莫八岁的孩子,金黄暗绣,绣的是四爪蟒。

宋琬很快意识到,这是太子妃和大皇孙。

她不敢怠慢,上前行了个礼:“下官都察院谢环,见过太子妃,见过小殿下。”

崔绣一愣,也福身回了她一礼:“本妃听殿下提起过您,新科探花,国之俊彦。”

她很亲和地笑了下,目光又停在宋琬敷药的面颊,生出点体恤来:“谢大人这是受伤了吗?”

宋琬微微垂了长睫,忽然想起,崔绣十二年前便是这般,对孩子们都很温柔。

那时真觉得她跟太子,是天造地设温文尔雅的绝配。

而现在……

宋琬极轻地叹了口气,拱手回她:“承蒙太子妃关心,下官无碍,方才刑部出了点事,伤到皮肉罢了。”

崔绣突然好奇起来:“所以广平侯在殿内,是在禀报此事吗?”

宋琬点头:“正是。”

崔绣把孩子攥得紧了些:“怪不得殿下不见本妃,本妃还以为又是借口呢。”

宋琬有些意外,难道说崔绣平日里很难见到萧祁?

她不好置喙这种事,只好静静站着,打量一旁的孩子。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如此尊贵的皇孙脸上,竟然跟她一样,有抓痕和伤药的印迹。

她没忍住问道:“敢问太子妃,小殿下是否也伤着了,下官带了伤药,需要吗?”

崔绣摇摇头:“多谢大人关心,已经敷过药了,不过是秦良娣的儿子淘气,不小心伤了兄长。”

“孩子心思太脆弱了,非要父亲哄一哄,但殿下政务这般繁忙,哪里顾得上妇孺琐事。”

宋琬觉得自己听懂了。

原来东宫后院也不太平,嫡子庶子这般年幼,已经有了明争暗斗。

不得不说,妻妾成群真的很麻烦。

像她家,还有沈期家,人丁都非常简单,没有任何的内宅烦恼。

她顿了顿,刚想出言宽慰崔绣几句,却见沈期已经从殿内迈出来。

于是她改了口风,对崔绣道:“殿下现在想必无事了。”

崔绣诚恳地向她颔首,但居然没有进殿,反而朝走下玉阶的沈期福了福身。

“见过广平侯。”

沈期步子顿住,先看向了宋琬,见她目色平和地立在一旁,似乎就是来接他的。

他没来由地心情好了些,也回了崔绣一礼:“见过太子妃。”

他本以为能带着宋琬走了,不料崔绣将皇孙推过来,笑容晏晏:“好孩子,叫表舅。”


银珠也跟着她欣喜,问道:“小姐这是要上哪儿去?”

宋琬自顾自地把易容洗掉,重新描了个远山眉:“之后再同你说。”

银珠疑怪地端详她好几眼,发觉她家小姐今日是真的高兴,像是要办喜事一样,眼角眉梢都溢着光亮。

她去陪嫁箱笼里翻找出那套华贵到晃眼的水蓝刻丝裙,堆叠五层,全是繁复的织锦,偏生轻透得有如蝉翼,手艺之精,千金难求。

珠翠更是耀眼得无以复加,衬得她端妍明丽,比平日穿着白苎襕衫,随手戴个幞头,要惊艳得多。

宋琬对镜抿了口脂,双颊不必胭脂色,已是白里透红,清丽动人。

她还算比较满意,顺手扶了金桂珠钗,想往门边去。

结果她先收到了沈期的和离书。

她第一反应是错愕。

然后百思不解地退回寝阁,一字一句辨认沈期的笔墨。

“宋琬吾妹,入府两月,未有情谊之分,不曾逾距之举,望你择日出府,另觅佳婿。”

“吾已有属意之人,非彼不可为妻,以免旁生枝节,还望汝早日离府,随赠白银二百两,南郊宅邸一处,供应京中生计。”

宋琬脑子忽然转不动了。

缓了好久,才意识到沈期此人离奇的思路。

旁生枝节?他这封和离书才是旁生枝节。

把她赶出家门,再把她迎回来吗?

宋琬盯了信札好久,心里只剩下无语,又有种奇怪的暖意。

作为真正被沈期喜欢着的谢环来说,这真的很美妙。

属意之人,非彼不可为妻。

她将和离书压在竹雕臂搁下,等着晚上去取笑他。

到时候,说不定沈期还准备去府门口迎她,等来等去,也等不到那位御史大人的车马。

然后她派人喊他回屋,就说:“少夫人找您。”

他想着快要和离,心中有愧,想必也会见她一见。

这时候她就能掏出和离书,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不待见她吗?不是说了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他都会善待她吗?

沈期的脸色一定,一定会,很好看。

可能也会生她的气,气她一直把他蒙在鼓里看笑话。

但她会低声下气哄他的,她会的,她想得很明白了,既然沈期对她有这份心,那她也不想让他难过。

宋琬转着桌案上的毛笔,几乎憋不住笑,趴在宣纸上,好像就等着去找他。

她有些等不及,又绕到双鸭屏风外头,想着现在过去,他也在院子里,何必累得两处等待?

她吸了口气,已经走出了寝阁的门。

后头银珠却着急忙慌地追上来:“小姐,等等!”

“谢先生过来了。”

“不是捎信,是人从地道过来了,想必是极要紧的事。”

宋琬步子顿住,只觉一盆凉水兜头而下,浇得她差点慌不择路。

她真是疯了,耽于情爱乐不思蜀,连自己是谁,要做什么,都能忘到九霄云外。

她摁了摁胸口,赶紧往书房走,祈祷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事。

谢知衡看到她,有一瞬的恍惚。

他几乎没见过她盛装打扮的样子,从发髻到指尖,全是独属于女子的明艳俏丽,娇妍得不可方物。

还别说她自从进京一直男装打扮,就算从前在岭南,穿得也很素淡,像一朵枝头将绽未绽的小茉莉。

如今长开了,压得住通身的织金料子,却是在别人的院子里,开给不相干的人看。

他莫名有些不高兴,不加掩饰地冷下脸:“这是从哪儿回来?”


宋琬回到谢府,发现家中久违地热闹起来,仆从婢子又添了好些,就连摆件置物,都明显换了个档次。

什么珐琅彩的舶来瓷瓶,奇形怪状的文竹山石,琉璃酒盏瑶台卮,简直像随手陈列一样,搁置在她的屋子里。

她有些惊喜地看向谢知衡:“先生,您太费心了。”

男子听了她的夸,倒是面不改色:“不来还不知道,你在京中竟过得如此委屈,也舍不得花钱。”

宋琬下意识道:“我倒没有很节省,只是我在侯府还有个院子,不少珠宝箱奁都挪去那儿了,家里就显得空一些。”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谢知衡是不赞同这门婚事的,当初得知她擅自嫁人,难得一见地有了脾气。

她刚想找补,已经听得他隐隐不悦地问道:“你时常宿在侯府吗?”

宋琬硬着头皮:“有时候会,沈夫人很关心我,我没事会去陪陪她。”

谢知衡眉心微皱:“以后还是少去为好,若去得勤了,容易被人瞧出端倪。”

“更何况,广平侯对你不一般。”

“我想你践行婚约,想必也是权宜之计,不必真把自己搭进去,日后大仇得报,你若累了,也可以去别处生活。”

宋琬沉默了片刻,但并不像是在犹豫,而像是在找话反驳他。

谢知衡忽然生出一股怪异的失控感,她越来越不听话了,清澈见底的双瞳里,添了好多他无法涉足的纠结。

他怕她真说出什么不赞同他的话来,索性先起了话由:“当然,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决断。”

宋琬松了口气,心里憋下那句冲动的,“也许我以后会喜欢他”。

她咬了咬唇,光是看了谢知衡一眼,很快垂下了蝶翼般微颤的长睫。

外头似乎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

宋琬瞬间竖起了耳朵,转身跑到门边,眼眸里尽是烟花绽开般的欣喜:“哥哥!”

她赶紧去推轮椅,不让他自己费力气:“都是我不好。”

宋瑜却丝毫没有叹惋的意思,始终端着笑,还如往常一般光风霁月,不叫任何人担心:“你有什么不好?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我现在能吃能睡,还能写字,你就不必为我费眼泪了。”

谢知衡也过来帮忙,一起把宋瑜挪到圈椅上:“你也听到了,你哥哥劝你强颜欢笑,别辜负他死里逃生的一条命。”

宋琬才不听劝,箍在宋瑜的腰上,停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圈红红的。

好像再来一阵风吹,珠泪真就要溢出来似的。

宋瑜也不帮她擦擦,倒是会偏过脸笑话:“真是一点儿也不像我,这般爱哭的话,在外头怎么办?”

宋琬撇了撇嘴:“在外头自是不会哭的。”

宋瑜见她要走,又把她拉到近前打量:“把自己化丑了。”

宋琬无语,眼泪无端给憋了回去:“是为了像你,才变丑的。”

宋瑜没跟她计较这句贬损,而是更仔细地瞧她,好像许久未见,他最宝贝的妹妹长变了似的。

然后他心疼地发现,宋琬的脸颊上破了道口子,药膏褪色了,露出隐约暗红的血痕。

他不禁双眉紧拧:“这是怎么弄的?”

宋琬自然很心虚,毕竟她知道,这两个人最关切的就是她的安危,可她每次出门办事,总免不了受伤。

她一五一十交代了,从张远春被灭口,到沈期替她斡旋。

宋瑜重新替她敷了药膏,眉头越皱越深:“照你这样说,其实瑞王很在意当年父亲的事。”

“这事比太子手里掌握的任何罪证,都更能要他的命。”

宋琬点头,想起怀里那张染血的状纸,摊给他看:“因为父亲是替瑞王顶的谋逆之罪。”

“十二年前,跟随成王一起谋反的,是躲在京郊的瑞王。可成王败了,瑞王担心追责,便把父亲推出去替死。”

“只要当年人证物证俱全,瑞王如今什么也不用做,早就是个板上钉钉的乱臣贼子,不管是陛下还是太子,都得恨死他。”

宋瑜沉默了好一瞬,问她:“那你打算何时揭露此事?”

宋琬垂着长睫,没有吭声,谢知衡却觉察出她的低落,笑了一下:“张远春死了,章存若不能为我们所用,人证在哪里?”

“当年不敢出头的故交勋贵,十二年后,难道能指望他们站出来,陪我们翻案吗?”

宋瑜滞涩般地噎住了,末了,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宋琬一眼:“阿琬,你之前说,沈夫人待你不薄。”

“广平侯府……是否可用?”

宋琬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可。”

她但凡动一点利用的心思,沈期绝对要报复死她。

他实在是太提防她了,生怕沾染上她的罪孽。

而且,她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还有私心。

如果她利用了沈期,那他们之间绝对算完了,所有的交情也好,牵绊也好,全都会一夕倾塌,化为乌有。

以后她再遇到他,估计是心虚不已,他再碰上她,约莫要反目成仇。

她咬着牙,像是百般无奈地解释:“广平侯很厌恶我,我都近不了他的身。”

沉默,长久的沉默。

然后谢知衡嘲讽般地,没忍住溢出了一丝冷呵。

“阿琬,这话你自己信吗?”

“你分明是同他交了心,舍不得牵连他家里,更不敢利用他母亲。”

宋琬吞了声,无话可说似的,尴尬地偏过了头。

宋瑜却捕捉到另一种关窍:“既然你同他要好,不是更容易央他帮忙了吗?”

“阿琬,你都嫁给他了,为什么不好好经营,筹谋一二?”

宋琬听了头晕,想都不必想,已经严词拒绝:“他待我很真,我办不到。”

“他根本不乐意沾我们家的事,我又如何强迫他?而且这事不是我能勉强得了的,他若知道我怀着这样的意图接近他,绝对会对我起杀心。”

“哥哥你根本不懂,你这样说,只会让局面愈发差劲。”

宋瑜听了她的反驳,倒也没生气,仅仅是支颐想了一会儿:“其实有时候,人一旦动了情,什么都会变的。”

宋琬愣了一瞬,张口结舌,欲言又止:“你,你是说……”

“你不会让我去勾引他吧?”

谢知衡差点把茶水喷出来,俊脸青黑,第一个敲了桌子:“你兄长疯了,疯子的话,也能听吗?”

他极其不悦地瞪了宋瑜一眼:“多大点事,犯得着把她自己搭进去?哪天阿琬想走了,我带她回风亭。”

宋瑜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特别无语。

谢知衡哪里都好,就是对他妹妹的心思很怪。

若叫他说,宋琬能在京中一边谋事,一边找到好姻缘,自是最值得欣慰的。

可谢知衡不一样,他好像觉得宋琬除了跟着他们过,去哪儿都是受罪,跟谁都不放心。

问题是他们两个,一个年过而立的老男人,一个半死不活的残废,留着宋琬有什么好?

沈期此人,他幼时也是相交过的,除了嘴毒不讨喜之外,人品实在是没得说。

而且他若真那么讨厌宋家,根本不可能在府上,给宋琬留出一个院子住。

一定是见到了就得逐出家门,一点儿都不想沾。

他只是生疏日久,敬而远之罢了。

宋瑜捏了捏额头,叹气。

宋琬却没太敢忤逆谢知衡,应声道:“我哪有那么蠢?又不是非要搭上他才能成事。”

“哥哥你也真是说胡话,既然我替你做官去了,你若闲来无事,干脆替我嫁人好了。”

“省得给我出馊主意,听了都害臊。”

她朝宋瑜耷拉下眼皮,瞬间把他惹恼了,推着轮椅就来找她算账。

谢知衡挡在中间,一副管教不力的无奈模样:“不许打,阿琬跟你不一样,你歇一天了,她还没喘口气。”

他很轻地托住宋琬的背:“赶紧吃点东西,不跟他计较。”

*

宋琬没什么胃口,匆忙喝了碗翡翠羹,就盥洗睡觉了。

第二日还有早朝,她之前卧病数日,今天刚回都察院当值,就碰上刘惠流放,张远春被灭口,着实不太平。

从明日起,她得好好在都察院干活,看能不能整理点有用的卷宗,不去太子那边铤而走险了。

想必太子也不会立刻找她,她在他眼里估计沾了霉运,办什么都不妥帖。

结果她刚入宫,就接到同僚的消息,太子殿下给她下了调令。

宋琬无语,想必是降职,就是不知给她调到哪儿去。

她晃了晃脑袋,还在感慨此人的小心眼,摊开绢本,里头居然是升迁论功的折子。

“从五品监察御史谢环,拟升任佥都御史,留任台察二院,一年之内,不宜出京巡按。”

宋琬以为自己眼花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张远春都死在狱里了,太子居然不给她贬去司狱司看牢门,还给她升四品官?

这,这分明是接替刘惠之职。

她真有些费解了,整个早朝,都在拿着笏板神游天外,直到散朝之后,撞上不躲不避的沈期。

她忽然觉得自己该明白了。

又是他替她求的。

她几乎能想象得到,沈期在昭华殿的那般说辞。

倒不是不痛不痒的:“谢环此人,命都快折了进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是:“殿下不如先放出谢环这条线,看她能替你再勾到什么”。

宋琬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

而沈期又凑近了她一步,似乎在等一句,她应当应分的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