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顾祁安端着粥出现在我眼前，满脸关切。

“保姆说你产检回来后，没有吃多少东西，胃口不好吗？”

我收起帕子，试探道：“祁安，你说医院是不是检查错了，我怀的并不是双胎，网上的双胞胎妈妈肚子没有像我这样大的，倒是像七胎，压迫的难受，一吃就想吐...”

他眼神微眯，趁我说话时，给我灌进来一口粥：“我请的可是全球最顶尖的医生，绝不会出错，肚子大说明孩子长得好。”

“你看，这不也没吐，如今你都是要当妈妈的人了，可不能任性，为了孩子的健康也得多吃点。”

我被呛的咳嗽，眼角沁出泪水，朦胧间却将他眼底的危险和狐疑看的一清二楚。

张着嘴巴，任由他把一碗粥全数喂进嘴里。

见我乖巧，他吻上我的额头，轻声安慰：“别瞎想，我知道你怀孕难受，以后我亲自下厨为你做饭，保证营养丰富吃得下。”

发丝擦过鼻子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香水味传来，是林清欢最爱的茉莉香。

透过衣领缝隙，我看到他肩膀处的咬痕。

怪不得今日没有陪我产检，也去了医院。

想来是陪林清欢检查她的肾衰竭。

逼我吃饭，也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林清欢需要健康孩子的肾。

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迫不及待，生着病也要在一起。

“怎么不说话，还是不舒服吗？”顾祁安突然低头看我，眼神里满是着急。

胸口的疼痛几乎让我窒息，但我还是扯出一抹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太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笑笑，帮我把枕头放好：“那就不说，好好休息，明天咱们还要回老宅看妈妈。”

姐姐嫁给弟弟，妹妹嫁给哥哥，再加上悔婚事情，顾祁安却从来不觉得尴尬，总喜欢带我回去。

往日，我觉得那是出于他的孝顺，如今想来，他不过是为了制造和林清欢相见的机会罢了。

毕竟每次顾祁阳和林清欢夫妇也都在场。

我侧躺着点了点头，绵长匀称的呼吸传来，我睁开了眼睛。

顾祁安从不让我看他的手机，可密码很好破解，是林清欢的生日。

仗着我看不见，他的手机里满是林清欢的痕迹。

各种角度精心拍摄的上千张照片。

简洁的微信聊天界面，除了秘书，其余皆和林清欢有关。

“欢欢最爱吃的蛋糕店，欢欢最爱的手作店，欢欢最喜欢的鲜花店...”

他贴心的嘱咐每个人，林清欢的喜好和厌恶。

与我有关的只有一人：林清简产科医生，聊天记录只有冰冷的一句话：“不管用任何代价，保住林清简肚里的孩子。”

手机叮了一声，收到的信息让我稍微缓过神来。

“夫人，您安排的事情需要时间。”

“记得把手帕还给我。”




一夜无眠，向来睡到八点的顾祁安五点就起床梳洗，任由鱼贯而入的造型师为他整理着妆。

精致的的像是要去结婚的新郎，殊不知我们结婚时，他也不过简单洗了把脸。

等待他多时，我们的车才缓缓开进老宅。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婆婆训斥的声音：“混账东西，说了多少遍，不要总是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身体不好，怀孕当然困难，不就是个芭蕾舞吗，不跳了又如何，我们顾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林清欢小声啜泣的声音传来：“儿媳知道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诧异的张张嘴。

以往每次来老宅，我才是被骂的那个。

婆婆和顾祁阳一样，嫌弃我是个残废，嫁过来辱她顾家门楣。

可顾祁安却非我不娶，面对他绝食的坚定，她最终只能选择无奈妥协。

如今三年过去，她想要孙子的心战胜了一切，取得各种比赛冠军，享誉世界被她视为荣耀的林清欢都挨了骂。

一时间，我不知道是幸还是悲。

可顾祁安早甩开搀扶我的手，大步向屋内走去。

不多时，他不悦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欢...嫂子，她熬夜也是为了练舞取得好的成绩，光耀门楣，您不说心疼她，还斥责她。”

“要我说啊，大哥还是少去风月场所喝酒，这怀孕可不是女方一人的事情。”

透过玻璃，我看见他把林清欢护在身后，振振有词。

丝毫没有之前无奈看向我，让我忍一忍的神色。

果然，爱一个人，是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的。

威严被挑衅，婆婆抬手指我：“你站在那干嘛，真以为自己怀孕就是太皇太后了？还让我亲自去扶你进门不成？”

假肢生硬，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习惯，身旁无人搀扶，我只能咬牙快速走过去。

“你是不是蠢，知道自己怀孕，腿也不利索，还不走慢点！”

婆婆脸色十分难看，声音冰冷刺骨：“你要是敢伤到我的长孙，我非让祁安跟你离婚不可！”

我双手指甲陷入掌心，心下一横，“那就离。”

既然无人顾我，就学会反击。

众人皆怔愣望向我，顾祁安也终于舍得看了我一眼。

“反了你了，还敢顶嘴！”

顾祁安皱紧眉头，抬起手向我打来却被婆婆拦住，“算了......”

经过饭桌上一段安静的时间，我陡然放松下来，疲惫感却蜂拥而至。

未等晚饭结束，我便回屋休息。

侧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睡着，我却突然敏锐听到熟悉的两个字。

“清清~”

紧紧贴到墙壁上，顾祁安克制压抑的声音清晰传到我的耳里。

“清清，我好想你。”

林清欢的声音满是委屈：“当时年少，识人不清，如今尝过万般苦楚，才发现这世上只有你真心实意爱我。”

她故意停顿一下，再开口已是哽咽：“我的肾不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最后的时间就让我好好报答你，好不好。”

顾祁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隐忍：“别，别亲那~清清，你身体不好，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

林清欢却打断了他：“祁安，你也要像顾祁阳一样拒绝我吗？”她的声音满是凄苦，惹人怜爱。

我试图不再听二人刺耳的声音，起身接了一杯水。

在险些被烫到，快要摔倒时，后腰突然被人揽住，一声叹息扫过耳畔：“夫人，您让我做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五日后，到了再次产检的时间。

顾祁安破天荒的没有带我去复检，而是把车开到了剧院：“今日清欢有芭蕾舞表演，去看的都是各界名流，你作为亲姐姐也过去捧捧场吧，省的外人说三道四。”

我欲走，却被顾祁安牢牢牵制住。

昨天林清欢依偎在顾祁安怀里哭诉姐姐从不去看她的表演，因为一场婚事导致多年姐妹离心，让她很是自责。

天知道，当时顾祁安看见心上人梨花带泪是多心疼，一口应下定会带林清简过去看演出。

甚至吩咐许安，就是绑也要把夫人绑过去，不用害怕影响身体，救护车在外随时待命。

如今，事情轻易解决，顾祁安满心欢喜。

百年老剧院，林清欢就像高贵的天鹅在光影间翩然起舞。

在场之人无一例外送上最热烈的掌声。

一舞毕，林清欢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我，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许多人注意到她的目光，朝我看来：“那是林首席的姐姐吧，听说她跳舞也很厉害，当年可是夺冠的不二人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退出了比赛。”

“听说是比赛前一天出门跟男人私会，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误了时间，紧急中出了车祸，她母亲就是为了救她才死的。”

“啧，真是人不可貌相，你们看她挺着大肚子不在家休养，还出来招摇逛市，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

听到母亲，我的心瞬间揪在一起，几乎让我喘不上来气。

我本能的起身离开，过道上却有一只脚狠狠踩住我的半身裙。

宽松的孕妇内裤，明晃晃的假肢就这样露于人前。

一片哗然声响起，高高耸起的肚子却让我无法蹲下身。

我无助到大脑一片空白，林清欢却快步走到我身边，帮我提起半身裙，却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姐姐，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这份礼物吗？”

“怀了长孙又如何，还不都是我的容器，等你名声臭掉，以祁安对我的重视程度，你猜，我能不能顺利成章的改嫁当二夫人？”

我下意识推开了她的手，她竟向后倒去，跌下楼梯。

“啊”她发出尖锐的叫声。

顾祁安疯了一样跑过来，将她扶起：“你没事吧。”

林清欢眼里满是慌张：“我，我的腿好像动不了了，姐姐，我是为了帮你，你怎么可以因为嫉妒，就这样对我。”

众人看向我的眼神鄙夷又直白，接二连三的事件发生竟让我当场破水。

“天啊，她不会要生了吧，先赶紧送医院吧。”

“跟上来，我送你们去医院。”顾祁安抱起林清欢大步向前走去，任由破水的我扶着椅子靠背艰难挪动。

手术室里，我痛苦嚎叫，却将门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顾总，七胞胎实在太多，顾太太身体对麻药无效，只能生剖，恐怕会死人...”

“剖！保小！”

我自嘲一笑，意识随着顾祁安的“保小”一起消亡。

这样也好......

许安已经帮我打点好了......

在孩子微弱的哭声下，心电监护仪变成一条直线，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顾总，不好了，顾太太因难产而亡。”

哪怕早就预料到林清简会死，可当死讯真的传来，顾祁安的心无法抑制的抽痛了一下，跌跌撞撞向手术室走去，身后又传来另一道声音：“顾总，林清欢小姐不知为何，疯狂吐血...”




在车祸中我丧失双腿，此生无缘最热爱的芭蕾舞。

未婚夫更是嫌我成为残废，转身娶了在芭蕾舞比赛中夺得冠军的妹妹。

正当我心灰意冷准备服毒自杀时，顾祁安单膝跪地，许我一生幸福。

结婚三年，夫妻恩爱，直到那日产检提前结束，我无意听到他和保镖许安的对话。

“顾总，医生说太太腿部残疾，身体不好，如果不剪胎，定会难产而亡，您确定不告诉夫人她怀了七胞胎的事情吗？”

顾祁安声音淡漠：“不能剪胎，清欢得了肾衰竭，婴儿肾最是好用，我要给她准备充足的肾，保她一生平安，至于林清简，死就死了吧。”

“等林清简死后，我会给她办一场盛大的葬礼，让她不至于做孤魂野鬼，也算对得起她了。”

我站在门外，泪如雨下。

原来，所谓救赎，不过是另一个深渊。

可他不知，林清欢是抢夺我女主气运的穿书女，我死，她亦不能独活。

...

屋内传来响动，我快步转身至拐角处。

地方狭窄，七个月的孕肚无法彻底掩藏。

我暗暗屏住呼吸，乞求上天别让顾祁安发现我。

许安宽阔的背影却笼罩在我面前，将我露在外面的半幅身影遮了个严实。

“顾总，您不怕夫人发现真相吗？”许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

“发现又如何？”顾祁安的声音冷漠无比：“除了我，她一无所有，还能去哪？”

“如果她胆敢反抗，地下室那座专为她打造的牢笼也能派上用场。”

我死死咬住嘴唇，身体止不住颤抖。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当年那场芭蕾舞比赛，进行到最后，不管是人气还是评委点评，我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冠军。

可突如其来的大车快速闯进我的视线，妈妈奋力推开我，用自己的命为我换来生的希望。

双腿截肢，母亲因我而死，未婚夫顾祁阳嫌我残疾取消婚约，转身给林清欢一场世纪婚礼。

我刚爬着买回农药，顾祁安踹门而入。

他眼神温柔，将我抱在怀里：“姐姐，我暗恋你好多年了，给我个机会，我不像哥哥，定让你一生幸福，永不受屈。”

我信了他，结婚三年，他日日为我清洗假肢，夜夜揽我入睡：“清清，我只愿你永远开开心心的，我的清清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原来这声清清，是清欢的清。

滚烫的泪水砸在地上。

我想，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夫人，或许，您需要帮助吗？”许安嘴角含笑，朝我递出一枚帕子。